二月初連綿幾日細雨,帶著南風卻一日更比一日溫軟,凍泥既融,草色漸翠,裘服已經不需穿著身上了,烏檐底下也已早就不見白錐,是一犁春雨甚知時的季候,雖觸目濕濘,並不感淒寒冷清,但太后卻歷來不喜這樣的雨天,篷萊殿裡的陰霾仍舊一如霜冬。
阿祿便尤其注意熏爐里的燃香,不能浮艷,亦不能有失暖濃,必須適到好處,否則便很有可能讓太后郁躁的心情變本加厲。
於是她就格外慶幸蓬萊殿裡還有一位高玉祥,事事處處都能契合太后心意,為她們這些宮人分擔不少瑣細。
好比這日,眼見著太后望向窗外剛一蹙眉,高玉祥便立即奉上一碗精心調製的扶芳飲,是從朝早便用小火溫熬,入口綿甜,暖香撲鼻,終於是讓太后眉心略緩,再聽一句:「這場雨水過後,殿中牡丹必能吐蕊。」太后終於連唇角都舒展開來。
「阿祿,去告訴輔安一聲,放何紹祖回去吧。」太后交待這麼一句,便由著高玉祥將她扶去牡丹屏下,似乎是想畫上幾筆那捲春梅圖,又想到因為心煩意亂,已經好幾日未曾批覽奏文,到底是擱了筆,眉心重又蹙緊,長嘆一聲:「讓十一娘及徐、賀兩位舍人過來吧。」
高玉祥卻並沒聽令行事,笑著說道:「自從舊歲至今,太后一連數月煩勞,這幾日小感不適,也正好趁機休養,今日雖說好些,何需急於操勞政務?奏文若有急要,柳小娘子必然便會稟知,政務又有幾大相國輔治,太后哪需放心不下?」
「你就知道唆使著我躲懶。」太后雖然冷哼一聲,這話里聽著卻並無責備之意。
「奴婢唯一用處,不就是讓太后玉體康泰,心曠神怡嘛。」宦官彎眉笑眼,身子往前一傾,略壓低了聲兒:「太后既得閒睱,莫如今晚,奴婢便詔周郎入禁?」
其實這話高玉祥早便想提,只不過前些時候因著晉朔告急,隨之又有各國使臣入京朝賀,朝中忙得一團亂,好容易武威侯傳回捷報,緊跟著卻又有奸人作穢,太后剛高興沒兩日,心情便一落千丈,高玉祥哪敢多嘴,早前聽太后下令釋放何紹祖,他就曉得太后已有決斷,於是才敢諫言。
果然便見太后微微頷首,高玉祥不由心花怒放。
那周季可是他大著膽子舉薦,又是廢了許多心思才找到這麼一個合適人,眼看著大得太后歡心,倘若就此棄用豈不可惜?還好太后並沒有將周季拋之腦後,說不定一直朝思暮想呢,不過礙於顏面不便主動提出詔見,這回自己可算是又再度中太后心意。
好容易挨過了半晝,趁著各處還未下鑰,高玉祥便急匆匆地趕去了義父圖大海的私宅,一入後院,竟然瞧見周季半披一件鶴氅,一手把著美酒,一手摟著舞伎正跟那尋歡作樂,高玉祥便沉了臉,先是過去一腳踹翻了個琵琶伎,重重哼了兩聲。
周季正伸著鼻子往舞伎衣領里嗅,瞧見高玉祥「從天而降」,也是嚇得魂飛魄散,把酒杯一丟美人一推,立即匍匐拜倒。
高玉祥威風凜凜地逼視著閒雜人等退出偏廳,又再冷哼一聲:「周郎如今也算飛上枝頭,只不過莫怪我不提醒你,你可比不得普通男子,一當富貴即思風流。」
周季嚇得舌頭直打結:「卑賤小民哪敢當富貴二字?」
「行了,閒話休說,今日太后詔見,還不快些準備!」高玉祥倒也不欲過多折辱,別看此人自小就被當作面首之流訓養,出身卑賤,誰知道日後有何造化?義父若不是因為這點子顧忌,又哪容周季在宅里恣意胡為。
眼瞧著周季換了一身內侍服,高玉祥轉身往外,步子才剛邁出卻又頓住了,抓了周季過來抽著鼻子重重一嗅,撒開手蹙眉說道:「滿身脂粉味,這是要提醒太后你剛才在尋花問柳,太后這幾日心情可不暢快,些微錯謬便有可能引來殺身之禍!還不速速去淨浴,從裡到外再換一身乾淨衣裳。」
這麼忙亂一番,到底還是趕在下鑰前進了宮門,有高玉祥這位篷萊殿大太監開道,宮衛自是不敢細詢他身後那「小內侍」的身份,只驗看了憑符,就放通行。
其實正常情況下,普通內侍可不比得賈三寶、竇輔安、高玉祥等太監可以在外置居,更不說出入宮禁,宦官自有等級區分,普通內侍出宮必持侍監所發憑勘,光是刷臉可不行,而多數內侍只有證明身份的憑符而無准許出入的憑
第553章 玉郎名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