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世家望族而言,庶女生存法則之要緊,便是千萬不能引得嫡母、尊長厭惡,現下男子,鮮少理會後宅之務,便是有那偏心姬妾庶女者,也總有公務、族務再不濟也免不得出外交際應酬,不似婦人長居後宅時時照撫周全,因而,倘若惡了嫡母,不怕沒有把柄被捉,挨罰事小,不少著姓也有將庶女驅出家族以至終身無望之厄。
甚至有那所謂著姓,因家境敗落、子嗣不繁,小氣得不願出資納妾,只蓄養婢妾「開枝散葉」,一旦得了庶女,簡直視為奴婢也不鮮見。
總而言之,身為望族庶女,得不得父祖疼惜倒為次要,爭取祖母、嫡母愛顧才最要緊。
柳十一娘前世雖未「身體力行」這一生存法則,不過生在著姓望族,耳濡目染倒也明曉這點。
別看這時甫一歸家,便得嫡母序齒,可她卻不敢些微大意。
柳少卿無視兩位嫡女那樣孺慕神色,反而對她這麼一個庶女大示憐愛,雖說就這半日觀察,七娘姐妹家教甚嚴,可到底還是孩童,難保不會委屈不滿,這要是將來再被人挑唆,生了矛盾爭執,即使因為姜姬之故,蕭氏對她多有偏心,到底比不過七娘、九娘兩個親生,即使不存厭惡,只要有那麼一絲一毫不愉,也大不利於她將來種種行事。
十一娘這時只覺心慌意亂,被動伏在柳少卿肩頭,急惶惶地這麼一瞥,果然瞧見柳七娘更低了頭,一手微微拽扯著裙佩,九娘更是咬了唇角,仰視那雙杏眼已經有了霧意。她只恨不能將柳少卿拒之千里,臉上也不禁露出幾分懊惱來,可一轉眼,正對蕭氏目中似有探詢意味,又有幾分似笑非笑,十一娘心中更是一沉,這番情境竟然比剛才姚姬中傷還要艱難幾分,讓她一時拿不準主意該如何應對。
好在蕭氏及時阻止了柳少卿這番慈父情懷,微咳了一聲:「郎君還是先去更衣才好,十一娘遠道歸來,也該沐浴歇息。」
柳少卿倒也「聽教」,卻是笑嘻嘻地將懷抱里那個因為不安忽然顯得木訥的小丫頭直接擱在蕭氏膝上,又饒有興味地用指尖在女兒臉上一刮,卻故作輕嘆:「伊伊年余不見耶耶,竟似不記得般,這樣生份起來,可讓耶耶傷心。」
十一娘不禁握了握拳頭才擠出一絲笑容來,卻實在無言以對,只期望著眼前這位朝廷高官別再「撒嬌」,快快去更衣才好。
柳少卿到底還是又捏了一下女兒的臉蛋,終於心滿意足出去,不知因為大意還是別的緣故,再度無視七娘姐妹滿是期待地眼神,這下九娘也低低垂了臉。
看在眼裡的十一娘只覺在蕭氏膝頭如坐針氈,到底是掙扎了下來,鄭重一禮:「今日多得母親明斷是非,兒實感激。」
這話音落了數息,卻不得蕭氏回應,十一娘正覺忐忑,就感覺發頂不輕不重一撫。
「是你聰慧,足能自辯。」蕭氏很快收回手,看了一眼不知何時已經歸來的蕭媼,卻又說道:「七娘,你與九娘一同,帶著十一娘先去安置吧,就在……九娘從前住處。」
雖然蕭氏只有微微一頓,這已經足以讓十一娘猜度出,原本蕭氏對她安置應該另有別處,是一念之間才改了地方。
「九娘上月才移去後苑浮翠塢,與姐妹們共居一處,從前卻是與我擠在這無衣苑,你如今年齡還小,倒不放心讓你與她們一處,少不得暫居我這院內西廂,地方略窄些,好在九娘之前舊物置備還算齊全,若是覺得缺少哪些,就與七娘言語一聲,阿姐自會安排。」
這番話淡淡說來,並未帶多少著意慈愛,可已經足以讓十一娘如釋重負了。
這下,她可是名符其實「養於嫡母跟前」,今日種種收穫,實在可謂趁心如願、意外之喜。
十一娘恭謹道謝後,便隨兩位阿姐離開,自有僕嫗婢女緊隨周全。
蕭媼見女主人移步往次間,連聲囑咐呈上桃漿,等一婢女捧至,又親手接了過來,放輕腳步繞過隔扇,見一方紫檀雕花矮榻上,蕭氏已經舒展了身子斜靠隱枕,似乎閉目小睡,她卻深知主人並非午休,否則也不是在此隨便一躺,於是依然半跪著,將桃漿遞了過去。
「隨我忙了半日,阿媼也安坐片刻吧。」無有旁人,蕭氏示意蕭媼勿須多禮。
仆嫗道了謝,也不拘束,尋榻側一席跽坐,微笑道:「不虧姜姬與阿傅苦心教導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