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齊姬,原本只是青樓買來一女子,樂籍出身與奴籍無異同為賤籍,依大周律法,倘若以賤籍為妾男子要受刑責,然而自從英宗之後,肅宗先開任人唯親,恩寵貴族不拘法禮之先河,有些律令漸漸對特定人群成為空文,當年柳正頗得德宗聖寵,納個妓子為妾雖然違法,可還遠遠稱不上罪大惡極,太夫人都不理會,更沒御史揪著這等無關緊要小事惹德宗不愉,所以齊姬就這麼在柳府「安營紮寨」,享受起良妾地位來,柳正甚至險些為她請封媵位,哪知齊姬運數不佳,恰遇德宗當日心情煩躁,柳正非但沒有得逞,還挨了一番數落,這才作罷。
又自從分家一事被齊姬母子鬧騰得逞,沒了韋太夫人在上拘束,安邑坊柳宅里,齊姬便是說一不二的主母,早就沒了出身卑賤的自覺,從前在柳正跟前鶯聲軟語的綿柔語調如今已經練就成張狂狠厲,這不,柳仕宜那話音才落,十一娘便聽一聲「炸響」!
「你給我住嘴,真真色迷心竅,被人算計還不自覺,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愚頑蠢笨兒子!你是顯望子弟,張家是個什麼門第?張氏之父是個白身,數到祖父也只是個八品小官,哪裡配得上你,你便是看中她貌美,納為姬妾就算給她顏面,哪需明媒正娶?」
緊跟著便是柳仕宜一聲呼痛,不知被齊姬戳中了哪處穴位。
「今日除夕,總不能任得庶祖母與叔父爭吵,讓下人看笑話。」十一娘拉了拉三嫂的袖子:「傅媼已經去知會大母,最多一刻大母就會過來,咱們入內先招待著,庶祖母也不好當著晚輩面前鬧騰。」
薛惠頷首,悶悶嘆息一聲。
她在薛家可從沒見識過這般陣仗,論是媵妾,從來也都循規蹈矩,就算為利益爭執,也不會在明面上鬧騰惹人笑話,哪裡有齊姬這樣的人物。
還好祖父已經故世,祖母英明果斷分了家,否則與這類人物同住,還不知鬧出多少笑話。
於是薛惠攜同十一娘入內,當然是由當嫂嫂的負責寒喧應酬,十一娘便打量起齊姬來,見她畫著兩道斜立的蛾眉,眉心貼著金箔剪成的花鈿,描了斜紅點了妝靨,身著鮮衣錦裙,高高抬仰著面頰,那是一張美艷仍存的臉。
柳仕宜今年二十有五,齊姬不過剛剛過了四十而已,多年精心保養,如今看上去仿佛與蕭氏同齡一般,身姿尚且婀娜,就是太過張揚了些,周身洋溢著火藥味,十足演繹了趾高氣揚四字。
她得知薛惠與十一娘的身份,也只是冷哼一聲:「太夫人為何還不來見,難道心虛不成?」
「大母還未知庶祖母今日過來拜見,不過我已經遣了仆嫗去請,庶祖母請偏廳小坐。」薛惠雖是第一回應對這樣情境,然而也不卑不亢,沒有被齊姬的威勢懾服。
柳仕宜一見侄媳與侄女,倒是喜笑顏開,將手一攤,便有一個婢女遞上錦囊,他先是交予三個給薛惠:「三郎與你,還有我那侄孫女也沒落下。」另一個錦囊卻被他高高懸提,逗弄著十一娘:「小伊伊,這可是我尋了許久才得珍貴犀角,請名匠廢了不少心血雕琢而成印章,你若不答應替我畫上一方屏風,我可不依你。」
對柳仕宜強行索要的作風十一娘顯然已經十分習慣了,她巧笑嫣然:「叔父去年用一個小金錠就訛了我一幅字畫,這回雖是比字畫更耗筆墨之屏風,好歹還有犀角印為酬,真真讓侄女受寵若驚。」
柳仕宜大笑,卻十分爽快將年禮拍在十一娘手中:「伶牙俐齒,當我聽不出來是在挖苦我占晚輩便宜?我買了一處雅苑,想著趁明春賃租出去給那些士子舉宴聚會,這屏風可得擺在裡頭才顯與眾不同,伊伊必須用心。」
「原來叔父是想借我畫作聚財,難怪這麼大方,連畫屏上印鑑都準備周全。」十一娘笑得越發溫婉。
「小財迷!」柳仕宜挑眉,哼了一聲:「罷,算你兩成紅利如何?」
十一娘這才行禮:「叔父放心,侄女必當用心。」
見十一娘要往生母跟前湊,柳仕宜連忙阻止:「伊伊快別進去,省得聽那些嗆人話,莫如陪叔父去園子裡散散,裡頭有三郎媳婦應付就成。」說完不由分說將十一娘拉著就走,這哪是怕十一娘被遷怒呀,分明是他自己想要脫身事外。
只可惜柳仕宜盤算得好,卻時運不佳,正巧遇上得訊後往旭曉堂過來的韋太夫人,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