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芃最近一段,都在閉門苦讀,直到聽說自家妹子竟然備選的大事。
這下子連功名都不顧了,把書卷一丟,趿著鞋子便「破關而出」,他的書僮還以為郎君要去找馮侍郎興師問罪,嚇得尾隨苦勸——郎君性子本有幾分急躁,若因怒怨,與長輩爭執起來,被有心人利用,誹責郎君不敬親長,這可便會損壞聲評,真因此影響了考業,郎主與主母必定會加以責怪。
可書僮又哪能規勸得住?好在是沒等陸芃衝出月亮門,便見小娘子擋住了去路,書僮這才鬆了口氣,他倒也知道自家小娘子能言善道不說,與郎君又歷來和睦,再說郎君之所以如此激憤,還不是因為小娘子的終生大事,小娘子既出面,應當便能說服郎君莫與馮侍郎爭執,於是書僮也就放心地迴避到了老遠,單留兄妹兩在此說話,但為防萬一,他還是守在往主院的必經之路上。
陸嘉程就知道兄長知情後不會善罷甘休,與其等著兄長興師問罪,不如採取主動。
「阿嘉,這就是你之意願?」陸芃未必不清楚,如果不得妹妹認同在先,舅父決無可能自作主張,他只是萬萬沒有想到,素來便有堅持,並嚮往恣意與恬靜生活的妹妹,會情願踏涉深宮那方泥沼,他沒有入仕,陸氏一族女兒也並無嫁入皇族者,但他也知道深宮之中,富麗堂皇背後,具備著多少艱險詭譎,就算當今天子英明神武,或許不同於那些沉湎聲色無情無義的帝王,但宮廷仍然是這世上,規矩最森嚴同時又最不講規矩的地方,他不相信妹妹當真會憧憬宮牆之內,毫無自由又決不可能靜好的生活。
「是,這就是嘉之意願。」嘉程站定在青樟樹下,微仰面頰,堅定迎視著兄長嚴肅的眼睛。
「我不贊成。」
「我知道兄長不會贊成,但阿耶阿娘已經被我說服,現下庚帖已被舅父遞入禮部,木已成舟,嘉願受阿兄責備。」
「你!」
陸芃沖青樟擂出一拳泄憤,但面對妹妹毫不退縮的堅持,他最終也只能無奈地收回拳頭,握緊了背在腰後,他搖頭,不無沮喪:「我不是想責備你,可是阿嘉,你究竟知不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我是你兄長,我希望你能得美滿幸福,我不能看著你被當作棋子利用,因為一時糊塗,毀了終生!」
「阿兄,聖上是我愛慕之人,所以備選乃我意願,我沒有被誰利用,我也不是任何人之棋子。」嘉程往前一步,她站在樹蔭下,但繁密的枝葉並沒有遮擋明亮的眼睛:「那時避難洛陽,兄長們哀嘆華夏危亡,然多少士子竟然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著朝廷棄京東逃,雖說戰火暫時未能波及洛陽,但觸目所及,皆為人心惶惶意志消沉,那時不僅父兄,便連阿娘與我,還有諸家不問國政之女眷,也感覺到安定寧和將一去無返,我們對未來充滿悽惶,對將為亡國之奴這一命運,驚恐畏懼。」
嘉程對那段日子確然記憶深刻,她記得自己幾乎每晚都會被噩夢驚醒,她眼睜睜看著兄長與好友們因為無能挽救社稷,日日酗酒,看著連素來嚴於律己的父親,竟然也開始借酒澆愁,強勢的母親開始愁眉苦臉哀聲嘆氣,嫂嫂懷抱著牙牙學語的小侄子愁眉不展,四處都瀰漫著沮喪與絕望,她惶惑又無助,她哭著問祖父,是不是再也無法阻擋蠻夷的鐵騎,在大周的土地上攻城掠地,是不是他們只能等待被異族奴役欺凌的生活,祖父沉默不語。
那時她以為祖父也是無能為力了。
「直到晉王來家中,拜訪祖父,我才知道還遠遠不到絕望時候,家國仍有希望,我們,也許不會淪為亡國之奴。」嘉程目光越發灼灼,回憶著最初的那一眼:「我站在轉角處悄悄窺望,晉王身著鎧甲意氣飛揚,那段時間我見多了意氣消沉之男子,聽多了悲觀與絕望之言論,我以為再無人有那能力,挽救華夏淪亡,但我看見了晉王,看見他昂首闊步信心十足,我從沒想過,晉王竟然是這麼一個英雄豪邁之男兒,我相信他,阿兄,因為一眼我就相信晉王,他能夠挽救這個國家,他能夠讓深陷絕望之臣民再次振奮,他能夠率領大周鐵騎,將蠻夷驅逐關外,他能夠收拾這片腐朽江山,還以錦繡興盛。」
正當年華的女子,展開嫵美的笑容:「曾經,我以為將來得我傾心之人,應是如阿兄一般,文質彬彬、才華橫溢,但從那日之後,我才知道這遠遠不足夠,雄才大略、豪邁矯健
第1260章 詩書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