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曉堂院落里一方角亭,柳三郎與十一娘這對年齡相差懸殊的兄妹正在對弈,唯有青奴、碧奴兩個婢女,也被打發去了十步開外,青奴尚且覺得詫異:「小娘子一貫溫和,這回怎麼不讓咱們近身?」
碧奴很快找到藉口,雖然她也不知究竟,但顯然已經習慣為主人各種怪異行為開脫:「小娘子才接觸棋弈,哪裡是三郎對手,許是因為保存顏面,才不讓咱們旁觀。」
青奴想起前些日子蕭九郎與十一娘對弈,結果被小主人的臭棋逗得捧腹大笑,十一娘惱羞成怒的情景,不由頷首:「你言之有理。」
其實一方棋盤,不過擺設而已,不提十一娘,三郎的心思也壓根不在黑白縱橫之間。
所謂有其師必有其徒,十一娘前世七歲便拜師瑩陽真,一直專心畫藝,對於棋弈不過只曉得規則而已,一手臭棋也在親友間十分出名,當年裴十一郎但凡在五姐畫筆之下丟盔棄甲,總會借著棋弈扳回顏面,柳三郎當然也明白裴五姐不善棋弈,可因為這時年齡相差太多,想要摒退婢女私下交談總得有個藉口,是以才會自攬教習十一娘棋弈這個艱巨任務上身,其實完全就是掛羊頭賣狗肉。
眼下兩人,不過是將黑白雙色子依次往棋盤上擺罷了。
三郎心裡的疑惑已經早早不能摁捺,無奈他現今是有實職在身之人,今日是好容易盼得休沐,才尋十一娘解惑,手上漫不經心,質問卻是一句緊跟一句。
「先帝德宗,秉恭孝道,故而京兆盧雖有跋扈蠻橫之舉,先帝不予懲治,老榮國公已不在人世,諸多惡行說來無益,只論榮國公夫婦,決非急公好義者,十一妹何故以為這對夫妻會為平民百姓申冤?」
大周遵奉以孝治國,不僅當今天子愚孝,實則往上追溯好些代也不乏庇縱外戚之君,故而當年裴相才視崔牧為忌憚,就說德宗,對盧太后及盧家也不無庇縱,大概唯一「叛逆」就是在獨寵崔後一事上,德宗對盧氏女敬而遠之,卻越發因為心虛而補償盧家,造成老榮國公一代就跋扈囂張,家中子侄更加有樣學樣。
「再者,榮國公夫婦到底居權貴場中,如何不知劉玄清背後靠山,眼下劉玄清為太后聽政功臣,榮國夫人如何肯為布衣百姓討還公道?」
三郎緊跟又道:「若無榮國夫人撐腰,即便受害者擊鼓鳴冤,怕是也只死路一條,冤情不待申訴就被人殺害,於太后無傷毫髮,十一妹,此計並不可行,即便為除劉玄清怦擊太后,也不該犧牲無辜。」
十一娘待三郎說完,才隨隨便便擺下一子,微笑道:「父祖遇害前,有回宮宴,榮國夫人獲邀而至,就曾怒斥太后明知她為老國公守喪而故意下帖,置她不孝,太后當時並未自辯,反而稱疏忽之過。」
這事三郎顯然不知,目瞪口呆。
「事後我才知曉,太后並未邀約榮國夫人,不過邀請了她娘家幼妹,榮國夫人當眾發難,實因心懷不滿。」
十一娘看向三郎:「你說得不錯,盧太后在世時盧氏一族尤其榮國公府跋扈囂張,榮國夫人根本不將太后看在眼裡,才至於如此行為,太后雖然表面不與她一般見識,然則實際……盧氏受冷,就是太后態度!榮國夫人只以為太后能有今日全靠盧太后提攜,太后顯然並不這樣以為,榮國夫人既然不將太后看在眼裡,太后又何必討好籠絡?只因德宗已崩,盧家再無倚仗。」
「然而,榮國公夫婦已經被盧太后寵縱得不知天高地厚,根本不懼韋海池,否則當年盧氏備受冷落,榮國夫人何來在德宗崩後仍然有底氣無理取鬧挑釁太后?是以我認為,縱然榮國夫人不是急公好義之輩,一旦知曉太后有意打壓盧家,也不會容忍太后垂簾聽政,這把刀正好合用。」
不待三郎落棋,十一娘繼續往下擺子。
「三郎,你到底年輕,不曾細究人性,有些人一旦養成囂張習慣,便視威脅而不見了,榮國公夫婦便是如此,這時,他們應當以為只要力援天子,將來榮華可期,至於太后……榮國公夫婦一直視太后為自家走狗,你見過哪個主人反而會將狗畜奉為至尊?」
十一娘繼續往下擺子。
「我從來沒想過榮國公夫婦會為平民申冤,但只要他們為自身謀利,也就夠了……更不說榮國夫人被劉玄清騙財,還傷及陽壽,這口氣她如何能忍?勢必要置劉玄清於死
第137章 甘下修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