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十分健談,蘇晨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再不著痕跡地打聽著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很快就對這幾座海底城有了個初步的了解,也對中年男人口中的「分工合作」有了初步的認識。
然而,這種清晰的認識,卻讓蘇晨覺得,有時候真是難得糊塗。
清醒的人永遠比蒙在鼓裡的人要痛苦太多了。
這幾座不同的人類城市,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來處,但是,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對於維護這幾座城市的生活環境,以及對於繁衍完美基因人,這兩件事的執著。
可以說,對這幾座城市裡的人類來說,他們存在的意義,就在於此。
人類似乎天然就有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屬性,即使是自我評價極低,以至於懷有深深的自卑感的人,也同樣擁有根深蒂固的「自我」,不容冒犯。
對蘇晨來說,這個不容冒犯的自我,就是「自由」。
而對於這幾座海底城市的人類居民來說,這個不容冒犯的神聖領域,就是繁衍完美人類的使命。
那些完美人類,生活在這些海底城市的核心區。
而基因具有不同程度缺陷的人類,以海底城市的核心區為中心,一圈一圈向外畫著大餅。
如果說給他們編個序號,那麼,完美基因人的編號為a級人類,擁有次一級的基因的人類為b級人類,擁有再次一級的基因的人類為c級人類,這樣一直編排下去,到g級人類之外的人類,就失去了在這些海底城市之中生活的資格。
他們成了深水之中的賤民。
當然,為了他們的生命安全著想,海底城給放逐他們之前,體貼地給他們做了植入能在水中呼吸的腮的外科手術。
以確保他們不會被扔出這些海底城就馬上被淹死。
然而,深海的壓力,與各種大型的、中型的、小型的獵食者與有毒生物,依然奪走了許多「賤民」的生命。
他們甚至失去了作為人類的生活方式,而是像魚兒一樣,不著寸縷,在水中游來游去。採集海藻與水草,捕獵一些比他們更加弱小的小動物……
他們成為了一種新型海底生物。
一種失去了智慧這種最重要的武器,轉而依靠肉身與其它生物笨拙地搏殺的生物。
他們在這種為了生存而進行的戰鬥中,往往都是失敗的一方,不過,也有一部分人類,或者是幸運,或者是不幸,就這樣經過一次又一次的危機,卻依然活下來了。
躲在深海泥沙之中的洞穴里。
活得沒有一絲一毫的尊嚴。
海底城保護著的人類,絲毫不認為這些被放逐了的、活成了海底新型生物的人類,是自己的同胞。
當然,因為跟其它物種的交配與繁殖活動,這些被放逐的人類中的倖存者們,有些長出了魚鰭與魚尾,有些在手腳之間長出了蹼,有些在體表長出了癩蛤蟆一樣的疙瘩和泡泡,有些在皮膚表面長滿了細密的銀光閃閃的鱗片,有些在手指之間,甚至在肋骨上,大腿上,都長出了防衛的尖刺……他們也正在變得越來越不像人類。
蘇晨聽著這些,努力壓抑著胃部的嘔吐欲望,他知道自己的臉色越來越白。
不過,感謝偉大的魔蘭毒素,如果沒有這一臉的斑馬紋,估計這會兒對面那個喋喋不休的中年男人,早就發現了自己的不對勁吧。
蘇晨無心再聽下去了,可是他既要克制著反胃的感覺,又要維持著表面的風度,實在抽不出空來打斷滔滔不絕的中年男子熱情洋溢的演講,想來這傢伙大概幾百年都沒遇見能聊天的人了吧……
蘇晨覺得那個男人有點兒可憐,而那些被放逐到海底城之外的人類,當然更加可憐。
可是,他也只能暗嘆一番,真要讓他解決這麼多人類在海底生存的問題……他根本想不到任何辦法。
蘇晨在來到這裡,見到這些之前,一直為自己僥倖修習了《回春訣》,學習了符籙之術,而有些沾沾自喜。
然而,看到這裡的這種悲慘的情景——關鍵是當事人並不覺得悲慘,而覺得理所當然,蘇晨第一次感到有些痛恨自己的懶惰。
如果他能夠像那些將一座城固定到一隻巨龜背上的大能一樣有本事,是不是就可以避免這種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