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八章 孤女丹心,替罪易尋
坐在杜綰下首的小杌子上,翠墨雖有些不安,卻仍是落落大方。她已經不是當初大相國寺那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女孩了,十年歲月讓她蛻去了昔日的青澀,亦出落得亭亭玉立。親眼見過王府的豪奢富貴冷酷無情,親身經歷孟家從高門大族淪落到僻居鄉里,更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形下失去了雙親,甚至險些連自己都保不住,她這兩年自是成熟了許多。
孟敏不止一次勸過她回複本名,但她卻總是用各種理由推託。只有在夜半三更別人都入了夢鄉,她卻輾轉反側睡不著的時候,她才會在被窩裡一遍遍地回憶兒時的情形。父母之仇不共戴天,她一個弱女子,即便不能手刃仇人,卻不能就這樣忘了這血海深仇。只有別人一遍遍叫著仇人親口取的名字,她方才能夠用那種刀扎心口的刺痛來提醒自己不要忘懷。
此時,杜綰既是提到了朱寧的信,她也就不再猶豫,將年前對朱寧說過的事情又對杜綰複述了一遍,旋即便垂下頭說:「郡主那時候告訴我,這等事情要揭出去容易得很,隨便讓人放些風聲就使得,但官府未必會管,就是管了也未必有用。再說,趙王經營北京多年,說不定等官府聽到風聲,這蓋子反而輕輕巧巧被捂下去了,反而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說到這裡,翠墨放在雙膝上的雙手忍不住緊緊絞在了一塊,但心中卻知道,朱寧對從前的事情並不知情,這麼說完全是為了她好。她甚至曾經想過舍了這條性命到官府大鬧一場,但孟敏和她朝夕相處,竟是識穿了她這點心思,一番話將她一腔決心打消得乾乾淨淨。
若是惜了性命卻報不了仇,豈不是更大的不孝,豈不是讓父母的苦心白費?
杜綰雖說不知道翠墨有何隱情,但此時細察其臉色,她隱約察覺到一種說不出的激憤情緒,心頭倒是漸漸醒悟了幾分朱寧在信後頭帶出翠墨的緣由。見這丫頭低頭只顧看著自己的膝蓋,她暗自嘆息了一聲,一手擱在炕桌上,身子往前微微傾了傾。
「此一時彼一時,郡主那時候如此說,自是有她的道理,但眼下乃是非常時刻,和那時候的情形便大不相同。你說往莊子上收容民夫的乃是安陽王府的人,那麼如今呢,如今那些民夫是否還在那些莊子上?」
「在,當然在!」翠墨心中一驚,一下子抬起了腦袋,幾乎想都不想就連連點頭道,「不但有,而且比往日更多!趙王府和安陽王府在北直隸一帶的田莊有好幾個,原本也一直收留投靠的富戶民戶,但今年的數目比以往增加了十倍都不止,而且據說那邊還放出話來說,以田土投獻投身,此後不但是永生永世不用服徭役,只要交給趙王府一半賦稅就得!」
雖說問了一句,但杜綰沒想到翠墨竟然了解得如此清楚,此時聽到這回答,她想起對方昔日便是出身安陽王府,更覺著這裡頭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糾葛。沉吟片刻,她不禁若有所思地皺起了眉頭:「照你這麼說,鄉間應該人盡皆知,官府決不會不知情。」
「百姓向趙王府投獻投身是從前趙王就藩北京的時候就有的,官府亦曾經上報過,只是有司因涉及趙王,彈劾過沒動靜就沒聲息了,仿佛是沒這麼一回事似的。如今變本加厲,官府只以為是舊日的勾當,所以索性聽之任之!」
杜綰身在江南,對於這類事情也頗有耳聞。家裡那幾百畝水田就是因為父親當初不做官不能優免糧役,所以族中那些考中生員或舉人的叔叔伯伯便用了各種手段,八百畝變成了六百畝,六百畝變成了四百畝,可是到父親再次入朝索性賣了這些田地後,沒過多久,族人卻又眼巴巴把這些田雙手奉上,甚至還把更多的田掛靠到了父親名下。哪怕是父親那種性子,對於族裡的這種舉動也沒什麼辦法。
太平盛世的時候,這缺口就是朝廷賦稅,或許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打起仗來徵用民夫卻出了岔子,這問題可就大了。尤其是多疑暴躁的皇帝,決計沒法輕易容忍。
前幾天聽說父親在見過楊士奇之後,又奉命去過一次東宮,杜綰自是覺察到了某種端倪。如今張越不在,她是不是拿著此事回去問一問父親?正這麼想著,門外頭就傳來了一個又驚又喜的聲音。
「少奶奶,少爺已經回來了,這會兒他先去北院大上房探視老太太,所以得晚些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