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瓔想,原來徐青素也並不是如面上一般是個全然無憂無慮的小女孩,她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處在怎樣一個尷尬的地位上,也知道所謂的祖父與伯父究竟都抱著怎樣的心思在與她的父親言笑晏晏。
所以她一直在等,直到今日。
在此之前大概所有人都小看了她,就像是當初見面的時候徐景遷不過以為他的妹妹是把箭射歪了才驚擾了貴客,就像今夜她來訪說出這樣驚世駭俗的話之前,李絳瓔也不知道徐青素心中藏著的是這樣一層心思。
李絳瓔低低嘆了口氣。她那一瞬間想到的自然是拒絕,她想徐青素最終還是看得不夠清楚,無論是楊璉還是馬希范看到最深處都是一樣的,他們都是諸侯的兒子,是註定要爭權奪利,如果徐青素留在吳國的話楊璉因著她父親還不敢怎麼樣,而如果是去了楚國——
若是明著去了楚國,徐知誥和楊溥表面上的君臣和睦便再也維持不住了,若是暗中去了楚國,徐知誥便無法為自己的女兒提供庇佑,徐青素的前程便更未卜。
倘若是以大局來看,李絳瓔是應當答應徐青素的,一來可以叫徐知誥與楊溥的關係更惡劣些,這樣徐知誥才會更好地與李絳瓔合作,二來有了這一條暗線,西取楚國也當更便利些。
但李絳瓔依舊是想拒絕,不為別的,只為徐青素自己。身不由己已經足夠辛苦,若是表面上掙脫了桎梏其實是竹籃打水一場空,那也太殘忍了些。
李存禮道:「看來徐小姐對馬公子是有些情誼在的。」
李絳瓔剜了李存禮一眼,然而李存禮卻是第一次無視了李絳瓔的反對,他迎著徐青素有些驚喜的眼神緩緩說道:「徐家小姐是非要做太子妃不可的,但是這個徐家小姐,可以不是您。」
「李存禮,住口。」李絳瓔也不管自己此刻出口阻止會不會招致徐青素的怨懟了,疾言厲色道。「這是國事,如何能用江湖手段處之。」
「楊璉不在乎。」李存禮含笑道。「他不過也是個傀儡,在此之前甚至沒有見過徐家小姐。楊溥也不在乎,他只要與徐家聯姻,至於徐大人,我想徐大人從此也很難再見到自己的女兒。徐小姐這樣情深義重如何能夠辜負?世上何必又多個傷心人呢?」
徐青素看上去簡直是要把李存禮引為知己了,而李絳瓔的臉上則儘是慍怒神色,看上去是很想與李存禮爭辯一番,又猶豫著是否真要與徐青素剖析其中利害。
上位者的寬仁,本都該出現在他們上位之後。
李絳瓔明白自己如何做才能叫利益最大化,可她看著徐青素清凌凌一雙眼,總還是不忍心。
李存禮也知道李絳瓔是狠不下這個心來的,從長遠來看這似乎是一件好事,如果李絳瓔走到最後都還是這樣的脾性,他倒是不必擔心狡兔死而走狗烹了,若是再有些勃勃野心,說不定還能取而代之。
可他想叫天下人知道,他通文館並非都是鷹視狼顧之徒,先前不尊李唐皇裔不過是因為那李星雲是一團扶不上牆的爛泥,李嗣源是如何想的其實已經不重要,他的國號依舊是唐,若李絳瓔再續李唐氣數,李嗣源一樣是彪炳史冊的唐室功臣。
這才是李存禮最想要的東西。
所以李絳瓔不想做的事他要去做,李絳瓔不敢說的話他要去說,就像是當日明知李嗣源心中如何盤算卻一樣要說出燕雲十六州之重來......李存禮苦笑起來,他可從未像今日這般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所遵的竟是一條諍臣之道。
若是以易容之術叫江湖中人代替徐青素嫁給楊璉,風險自然也有,譬如不良人若是看出來了便可以大做文章,但那時候恐怕徐知誥在吳國的勢力便更加穩固,一舉將吳國收入囊中便是,下落不明的徐青素反而會成為李絳瓔的籌碼,更還白得了介入楚國爭端的機會。
要知道馬希鉞已經被貶,馬殷諸子之中如今是馬希聲年紀最長,而馬希聲是與張子凡交好,等他繼承了楚王之位,豈不是成了李絳瓔心腹大患。
在今夜之前,李存禮也從未意識到李絳瓔竟還保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