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敬瑭攬在李重碧肩頭的手微微用力，李重碧感覺到了他內心的波瀾，然而沒有再說什麼。
她知道自己相伴了這許多年的丈夫是個多疑的性子，如果自己再說些什麼，反而會引起他的疑心也說不定，石敬瑭陷入這樣的天人交戰之際她只需要沉默而順從地坐在一邊扮演好一個好妻子就夠了。
尤其是現在是石敬瑭已經動搖了，她連推一把都不用。
果然，石敬瑭很快便低低嘆息了一聲，道：「從前在外戍守的時候，你一個人受了很多苦。」
這聽上去像是在體諒李重碧，但李重碧自己也很清楚後面會跟著什麼。
石敬瑭這一次絕不會放心她留在京師。
如果她進了宮，知道了真相，會發生些什麼？好一點的，是她被張子凡所殺，壞一點的，是張子凡當著她的面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在石敬瑭的身上，總之夫妻離心。
李重碧現下對石敬瑭來說還有用。
來日若積蓄了實力能夠反抗張子凡，石敬瑭大可以說自己是被人脅迫的現下要替岳父報仇，又或者來日李存禮真的殺回來了，他能憑藉著李嗣源的親生骨肉而博取一線生機。
所以，他一定要帶李重碧走。
「但是我不忍再與你分離。」石敬瑭深情款款地看著李重碧。
李重碧也不過是微微笑著。
「是，我也不願再與夫君分離。」
石敬瑭總算是在李重碧若有若無的勸說之下下定了決心。張子凡招他進宮詢問他意見的時候，他便擺出了一副大義凜然的表情來，說自己要為國輕身，要為張子凡赴湯蹈火。
張子凡看著石敬瑭，看著他如今深深低下去那顆謙恭的頭。
他只覺得有些煩悶。
石敬瑭當年在李嗣源身邊，也一樣是如此謙恭的姿態，而後以這樣的姿態把西宮變成了李嗣源的墳墓。
如今他擺出這樣的姿態來對著自己，對著曾經的盟友的時候，又會是怎樣的心思呢？難道他會熄了自己的狼子野心麼？絕不會，他甚至放棄了自己的岳父泰山，所求的便必然是更穩固的關係。
他們兩個人之間，顯然是不會有什麼更加穩固的關係的，唯一的可能就是石敬瑭會想要取自己而代之。
只他暫時也不會有那樣的實力。
當石敬瑭的名字在朝堂之上被提出來的時候，張子凡便意識到自己還是小看了他的力量，本以為借著朱守殷的叛亂把石敬瑭變成汴州節度使置於自己的肘腋之地便能夠一勞永逸，現在看來，旁人看石敬瑭依舊是封疆大吏，而石敬瑭自己的野心也絕不會斷絕。
張子凡召石敬瑭進京，自己是相當不情願的。
走到了這一步，他卻也沒有別的選擇，只好道：「我自然是信石兄的。」
他沉吟了片刻，道：「不過漠北終究是強者太多，石兄若是獨身對上奧姑等人為免太過危險，不如讓不良人暗中協助，總歸現在李兄在京師是太過扎眼，若是有一日被人發現更說不清楚，不如便讓李兄帶著不良人在邊地幫你一幫。」
這話說得很好聽。
但石敬瑭自然能夠聽出其中的意思，這便是不放心他去那鞭長莫及的地方，要再為自己加一重保險。
石敬瑭也知道自己沒有拒絕的權力，他們共同掌握著的那個秘密果然已經成為了懸在他頭上的利劍，實際上，那些當日在西宮之前的人都已經因為當日見過了『李嗣源』這個名頭的更迭而身陷危險之中，但只有他石敬瑭尤甚。
因為他也是動手的那一個，承擔了風險，卻不曾有什麼相應的收穫，甚至被處處提防。張子凡知他定然會因為這樣的提防而心生不平，卻又不能像是對待李星雲那樣對他推心置腹，實際上，要帝王對什麼人全然放心本就是一件幾乎不可能的事情，現在張子凡肯信任李星雲是因為過去的情誼，等這皇帝當得久了，連李星雲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第四十章 蠱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