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痕蹲在姜寒星家那稍伸長手都覺著侷促的小廚房裡,手中燒火棍戳著火盆里炭,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在這兒,但總之就是在這裡了。
也不知道姜寒星是不是買炭時圖便宜,還是他手法有問題,總之那炭就是只冒濃煙,不見燒著,熏得一向不多思的留痕,都總忍不住走神去想姜寒星方才神情。
姜寒星他是今晚剛剛才認識,他也不怎麼會看人,桓之哥認證的,鐵板釘釘。
但他就是總覺著,姜寒星這人,看著笑眯眯,其實一直在把人推很遠。
就跟剛才那兩位,雖他也不知前因後果,但聽著,就是想找寄託的找寄託,報恩情的報恩情嘛,又沒想怎麼樣,想跟她親近而已。
這有什麼錯,他跟桓之哥,就也是這樣認識的啊。
留痕當然不是打小便認識徐桓之,徐桓之一個讀書人,可教不出他這樣身手。
按尋常人說法,他當時應該是個殺手,但留痕自己,其實並不知道殺手究竟是什麼,他只是打小人家便讓他這樣做,人家告訴他,習武就是為了殺人的,他就以為習武就是殺人的,後來有朝一日他忽然發現,習武也可以並不是為了這個,他便不想再殺人了。
只是殺手之類組織,進去倒是不難,出來卻哪兒有這麼容易,三千里追殺,留痕到京城時,實已經是退伍可退,徐桓之便是這時候出現的,他跟他說,天子腳下,豈能容歹人放肆,又跟他說他放心,追殺他的那些人已都處理乾淨了。
報恩留痕還是懂的,他頂著臉上這道當時還簇新的傷疤,跟徐桓之說,他這條命以後就是他的了,他要怎樣都可以。
徐桓之卻笑,我要你命是做什麼。
我家裡正好缺個護院,看你身手還挺好,要不要來?
留痕便這樣留在了京城。
平心而論,徐桓之那比姜寒星這裡還小的宅子實在是無須什麼看護,他當然也就並沒盡上什麼護院的職責,他身手是很好,但徐桓之要他做的事仍不多,偶爾一兩次,還搞砸的居多,但就算搞砸了,回到家裡來,徐桓之還是一句重話都沒有,飯照做碗照洗。
他先前經常想,這世間真是再沒他與桓之哥這樣親近的護院與主人家了。
可留痕眼前忽然浮現出姜寒星那雙笑起來時彎曲幾度與徐桓之都仿佛得眼睛。
曾經他所以為的近是真的近嗎?
「是真的近還是假的近,在下倒是覺著並沒什麼所謂。」
所謂窮京官,富縣令,何況徐主事自三年前入朝為官,便是在刑部當值,還不是戶部之類稍富裕地方,手頭當然是緊得很,連四季常服都只穿得起麻布做的,平日裡再小心養護,也還是給姜寒星一捏一個褶痕。
徐桓之一邊伸手去捋,一邊儀態倒仍從容,還有心思來關心她的事:「吳荃謹慎,那小乞兒機敏,稍加以點播,都是很好助力,且他們要的也不錯,寒星你一點點感情而已,怎麼就非要如此執著,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怎麼點播,像你對留痕與沈環那樣?」
姜寒星毫不留情諷刺道:「趁人之危施以援手,再虛情假意加以籠絡?我這人獨來獨往慣,沒徐主事那樣大志向,慣常愛拿人當玩意兒。」
姜寒星家就一間屋子,給她作了臥房並客室,還有一小間廚房,如今留痕正在裡頭待著,她想跟徐桓之單獨說事,就只能院子裡冷風裡站著。
這麼冷的天,徐桓之三言兩語,愣是給她說出心火旺。
姜寒星也知道自己這是在生氣,所以才更生氣。她真不是這麼沉不住氣的人,剛到衙門裡那時候,多少人話里話外都不乾不淨,她都硬是咬著牙沒跟任何人紅過臉。
怎麼偏一徐桓之三言兩語,總能踩中她怒點?
姜寒星沒能想出來答案。
徐桓之倒是給了她答案,他看了她一眼,道歉:「方才是我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