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宇散財之後,很快與破廟裡的二十多叫花子熟悉了起來。
一番熱火朝天般的瞎扯之後,南宮宇愈發驚奇。
這位滿頭虱子,說話時口水四濺的金大師,天南地北見識之廣,認識之獨特,闡述之深刻,實在令人心悅誠服。
「咳!」
金大牙虛咳一下,大夥立馬噤聲。
「話說天下之格局,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就我們國家來說吧,西齊為異族所滅,在東齊太祖南宮戟手裡又光復起來。傳延至齊莊帝,已是十二代。近四百年的統治,著實不易。」
南宮宇眼神一黯,齊莊帝是他的父皇。
眾多叫花子皆是擺出一副大有興趣的樣子,就差小板凳了。
對於他們來說,這已是難得的娛樂生活。
金大牙滿意地掃視一圈,又開始噴射唾沫星子。
「而如今寧北王南宮鴻造了他二皇弟南宮宇的反,雖說假借先皇遺詔,宣布廢黜南宮宇儲君的身份。」
「可這天下誰人不知他寧北王南宮鴻登基,那是僭越!名不正言不順的勾當!」
「如今朝野上下風起雲湧,依我看,這北齊怕是要變天嘍。」
南宮宇靜靜地聽著,任由一分苦澀沁入心脾。
這時一位撓著虱子的叫花子突然道:
「聽說那南宮宇被誘騙入都城,半途竟遭遇殺機,也不知生死。」
一道年長的聲音響起:
「唉,要說這南宮宇殿下也是一位孝子啊,明知道是個死,依然想陪他父皇最後一程,也算盡了做兒子的責任嘍。」
眾人皆是沉默不語。
南宮宇聞言,悲從中來,心如刀絞。
金大牙壓低著嗓子,道:「想齊莊帝一生雖無大功,但也無過大。兢兢業業,北齊的百姓好歹也安穩了許多時間。」
「對對!」
眾多叫花子一起叫起來。
南宮宇只覺眼中浮現出帶酸的濕意,父皇,您聽見民間百姓對您的評價了嗎?
父皇…
「只是近幾年先皇病重,無力朝政,這才讓諸如衡寧縣縣老爺這樣的狗官,從狗籠子裡放出來作威作福!」
聽到這時,一眾叫花子頓時目光帶憎,咬牙切齒地罵了起來。
「是啊,要不我等何以至此啊!」
「嘿嘿,要是他家老母落到我手裡,定叫他多出個弟弟!」
「狗雜碎,狗貪官!」
金大牙又一次出色的完成了講說,頗有大師風範地順了一遍沾滿唾沫星子的微白鬍子。
南宮宇沉默無語,深吸一口氣,抬頭望著蓋著殘缺瓦片的屋頂,目光極其複雜。
「咦,小兄弟,你似乎頗有一番感想啊?」
金大牙發現了出神的南宮宇,一下子所有人的視線也聚集在他的身上。
「唉,白雲蒼狗世事無常。」
「小兄弟果然不同凡響,來來來…」
金大牙親切地把手搭在南宮宇的肩上,火熱地聊開來了。
時間轉瞬到了傍晚。
天的西邊浮著一輪暮日,赤霞的雲也漸漸變得愈加灰沉。
太陽快要落山了,不知不覺竟已同這群叫花子呆了快一整天。
這在之前南宮宇實在是想都不會想,可是相處下來,反倒有點不舍了。
南宮宇辭別熱情的眾人,答應多來的邀請後,獨自一個人走向月色里。
他的心忽然變得迷惘了。
這世間的人為何活得如此辛苦?
上至皇親貴胄,硃砂百官,下至黎明百姓,破廟的叫花子…
每個人都有著難以與他人言明的艱辛。
這世間太多追名逐利,不惜拋棄一切,只為了冰冷的可怕欲望…
到頭來反而不如一群叫花子看的透徹。
南宮宇的心逐漸變得通透起來,這是親身經歷過事情後,方才能有的特殊體驗。
武學一途也是一樣。
……
是夜,窗外微涼。
桃園竹林之間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子裡。
「南宮宇。」
第6章 齊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