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屈了一夜,依舊無雨。早上起來,天色灰濛濛、陰沉沉的,雖沒有太多日頭,卻壓抑得人心裡難受。
鎮外的老劉莊有一家姓田的,全莊只有這一家姓田,原是從河南遷過來的。田家當家的名叫田豐旺,今年剛三十歲,三月中剛得了一個寶貝兒子,今天恰值百日宴。田豐旺家雖不富裕,但這麼多年只得了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全家歡喜,自然要傾其所有辦這百日宴。
雖是莊戶人家,但喜宴準備的也很是齊整。全莊的人能來的幾乎都來了。院子內擺不下,院子外的路上也擺了好多桌。端條盤的人來往竄梭,嘴裡哼曲兒一樣高聲唱道:「讓讓嘍,讓讓嘍,醬肘子、紅燒魚各一道!」
田豐旺從這桌走到那桌,臉上洋溢著難以自制的歡喜。這家說道:「田老哥,這下可高興了,大胖小子一個呢,總算後繼有人了。」
那家抱拳賀喜說道:「恭喜恭喜!田家有後,以後老兄更得撅起屁股幹活了。」
田豐旺也抱拳回道:「那是那是,應該的應該的,心裡有底子了。」
更有農家媳婦兒老婆子呵呵嚷道:「把大胖小子抱出來看看唄,大家這麼一看,可連綿有福呢。」
田豐旺聽此,點頭說道:「好,好,我這就抱小兒出來給大家看看。」
不一會兒,田豐旺領著媳婦兒喜兒從屋內出來。或者是剛生過孩子的緣故,喜兒略顯豐腴。圓圓的臉蛋白嫩白嫩的,雖不是姿色出眾,但頗有一番福相。
喜兒懷內抱著一個呼呼睡覺的小兒,用薄被單裹著頭,渾身包的嚴嚴實實的,只一段嫩藕般的胳膊露在外面,看起來就如玉雕瓷做的一般。
鄉鄰一看抱出來娃娃,都要搶著抱。這個抱一下說孩子長得像他爹,那個看一眼說孩子眼睛像他媽。鄉鄰逗著孩子擰一下孩子。疼得孩子哇哇大哭,他們卻呵呵笑起來。
「恭喜恭喜!」
田豐旺抬頭一看,忙要磕頭行禮。來人正是格格,她從慶豐店內出來。竟來到老劉莊給田豐旺賀喜。在田豐旺就要磕頭的時候,格格忙一把攔住說道:「田兄千萬別客氣!」在這攙扶中,格格低聲說道:「後面有哨子。」
田豐旺領會,只把格格往裡屋請。兩人在裡屋說了一會兒話,格格並沒有久留。坐車又回到慶豐老店。
店內看起來和往常一樣平靜。知縣許文瀚來店內請了安,然後有官事要辦,匆匆又回去了。店家程大保也來殷勤詢問格格,有沒有招待不周的,格格自然說都好,不勞店家費心。早中晚都是暗香去街上買了來吃。程大保也不好過問。
這一天過得比以往更要平靜,沒有紅翠亂蝶幾個人的吵嚷,東院仿若無人一般悄然無聲。閒下來的時候,暗香也去他們房間四處查看一番,但並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很快就到了日暮時分。暗香在屏風外鋪好了床。這兩日,他怕晚上有人對格格不利,所以索性躺在屏風外睡覺。屏風內就是格格和金縷的寢室。客店外圍,也有縣衙的衙差連夜值守,所以,這兩夜倒也相安無事。
百日宴終於散了,忙了一天的田豐旺關上院門,雙手反捶著肩膀懶懶地走進內室。喜兒正抱著孩子吃奶,小小的孩童粉嘟嘟的,閉著眼睛吸著娘親的乳汁。小臉儘是滿足的樣子。
床鋪還沒鋪好,田豐旺也顧不上了,仰躺在床上,閉眼欲睡。突然孩子不知怎地哇地一聲哭起來。驚醒了田豐旺。田豐旺煩躁的心剛要靜下來又被吵醒,他睜開眼睛,呵斥喜兒道:「怎麼回事?孩子怎麼哭了?這麼哭鬧還怎麼睡覺?女人家連個孩子都看不好,你能做好什麼?」
喜兒委屈極了,摸摸孩子的褲襠濕了,辯解道:「孩子尿濕了所以哭鬧。你要困,就去外面睡,別在這兒嚎喪!」
田豐旺氣哼哼地起身說道:「走就走,我也不稀罕在這裡睡。」說罷,提拉上鞋,抬腳出去了。
喜兒給孩子換好尿布,孩子停止了哭鬧,又滿足地撅著小嘴吃奶。喜兒感覺乏累,將孩子放在內側,自己側躺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一縷裊裊的煙從窗外悄然燃起。內室的喜兒一點也沒有感覺到,她太困了,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知道。門外,一個黑衣人掩著口鼻正將安魂香插入窗子縫隙中。另一個黑衣人遠遠把風,不時用手語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