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縛看著抬進城來的6敬嚴的屍體,臉頰瘦陷,那鋼針似的鬍渣子也隨著生命的流失軟塌下來,青的眼窩子深深的陷進去,仿佛安詳的睡上,只是再無半點的生機。
林縛將6敬嚴破爛不堪的衣甲仔細的理了理,才返身走到諸將卒面前,將腰間的佩刀拔出來,頂膝一折兩截,說道:「我林縛在此斷刀立誓,遇叛將誓殺之!有生之年,與之不共戴天!」一字一句斬金截鐵,將斷刀擲插入土,又吼道:「6都尉守土殺敵、為國捐軀,江東左軍諸將卒都有了,聽我軍令,向6都尉、向英勇奮戰的邵武友軍將卒,致禮!」
陽信知縣張晉賢睜眼看著悲壯的場面,眼睛給濁淚模糊了,這一刻他完全不再擔心陽信會不會失陷的問題,林縛號稱暨陽堅璧,是他有著剛烈如鐵骨的不屈性子以及關鍵時刻能使全軍將卒都跟隨著他渾忘生死、英勇作戰的奇異魅力,這是那些平庸的官員、將領身上絕看不到的品質。
張晉賢吩咐人將城門樓子上的那具楠木棺抬下來,給邵武鎮守、輕車都尉6敬嚴將軍裝殮屍身。這具楠木棺本是他效仿古人抬棺上戰場以銘死志而抬上城門樓的,林縛率江東左軍馳援陽信,張晉賢便回縣衙主持城中秩序,楠木棺也沒有抬下城門樓,此時卻有幸來裝殮這麼一員驍勇之雄將。
6敬嚴的屍身裝入棺木,張晉賢、程唯遠在城中找了兩處打通的大宅給邵武殘軍當駐營地休整,6敬嚴的屍身也要停棺那裡,等戰後朝廷再給處置。
6敬嚴身前的護衛們要過來抬棺,林縛拉住一人,一手托起棺木底角,移到自己的肩上,親自給6敬嚴抬棺。
耿泉山、陳定邦等邵武殘軍將領也接過棺木的底角,給都尉抬棺,6敬嚴左臂給砍斷、身中數箭的親衛營指揮楚崢也掙扎著傷殘之軀從簡易擔架上站起來,讓人在旁邊攙持將棺木的底角移到自己的肩上,往臨時駐營走去……
周同、敖滄海及江東左軍、晉中軍的將卒站在城牆上下,目送著林縛親自抬棺送6敬嚴的屍身去邵武殘軍的臨時駐營,靜默無聲,心裡都想:若能得大人親自抬棺的殊榮,便是立時戰死在這陽信城頭也是值得的。
魯王弟、鎮國將軍元鑒海、魯王府管事內侍左堂貴、副管事內侍葉遊人等人狼狽不堪的站在一旁,這時候也沒有人來搭理他們,換作平時,他們早脾氣了,只是給城中悲壯的氣氛壓制住,也知道這裡不是他們能隨便撒野的地方。
邵武殘軍倉皇逃入陽信城中,卻在這一刻千餘殘兵敗將身上似透出一股子鋼鐵意志來,打開城門放他們出去,也毫不懷疑他們能將城外圍城的虜兵殺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元嫣坐在一匹小牡馬的馬背上,仿佛給眼前的悲涼、雄壯攝去了心魂,一路倉皇、驚恐,進城來的這一刻,所有的倉皇、驚恐就像海潮似的退去,這難道僅僅是因為進了城?不是的,這一刻,城牆上下、長街兩側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在隊伍最前列抬棺的那個鬍子叔叔身子,仿佛他才是這座城池的信心來源,仿佛只要有他在,陽信就是一座攻不破的鐵城,他那穿著青色寒甲的堅定背影,看了也使人出奇的安心。
仿佛是靈魂烙印一般,這一刻的情景以及莫名悲涼而雄壯的氣氛,就刻在元嫣稚嫩的心間。
林縛抬棺到邵武殘軍臨時駐營,請託陽信縣尉程唯遠悉心安頓邵武軍殘部,要耿泉山、陳定邦諸將先安心休整兩天,虜兵兩天之內完成不了攻城準備。
林縛與陽信知縣張晉賢還要去安頓魯王府的逃難人群,雖然心裡一點都不想搭理這些宗室子弟,但他此時是大越朝之臣,要是不悉心安頓宗室子弟,戰後會留下讓人攻擊的口舌。眼下也要壓下其他的矛盾,將所有的力量都集中到守城事上來。
要是魯王府的人敢扯守城的後腳,林縛也不是心慈手軟之輩。
魯王元鑒澄以及王府左右長史等官員在內城給攻破時,沒來得及逃出來,悉遭殺害,魯王府逃難人群以魯王弟、鎮國將軍元鑒海為,包括左堂貴、葉遊人等內侍閹臣以及眾多的王府侍衛,差不多有七八十人逃出來,陽信知縣張晉賢在城東頭安排了一座大宅子給魯王府人暫時安置。
林縛與張晉賢在長街上追上魯王府的隊伍,走到前頭,抱拳跟坐在馬背上的元鑒海說道:「鎮國將軍,別來無羨!」
第43章入城抬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