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扮成外鄉販馬客的烏鴉爺吳齊等人策馬而去,東陽府騎兵分出好幾人去追逃散的馬,楊朴走到田地里,看著那些給射殺的屍體,鮮血滲進冰土裡,洇開好大一灘。
楊朴抬頭看了看遠處,心裡估算著射箭的距離以及鐵簇箭鑽入肉骨的深度,心想剛剛離開的六人,至少攜有兩張上品強弓,心想這種弓在軍隊也是極搶手的緊俏貨,沒想會已經有流落民間的。
林縛不動聲色的跟過去,朝楊朴拱手說道:「昨天夜裡七夫人托人捎信給我,才知道昨天在茶酒店衝撞了楊叔跟顧大人,今日與家僕猶豫著要不要過來給顧大人謝罪,在路上徘徊時,遇到幾個馬客說我昨天在縣裡壞了他們好事,幾個人就來圍殺我等,一路給他們逼到這裡,還都多虧東陽府諸位兄弟在一邊替我們觀陣助威,林縛才能夠與家僕在那幾個外鄉販馬客的幫助下將賊人盡誅——那幾個離開的外鄉販馬客是林縛在亭湖時認識的。」
楊朴昨天給顧悟塵派去見顧盈袖,知道林縛在白沙縣遇劫匪一事,聽林縛非常客氣的喚他「楊叔」,對林縛感觀好了一些。雖覺得這些外鄉販馬客身上還是有可疑之處,也沒有去細想什麼。
顧盈袖顧盼生姿的美眸看著林縛在那裡胡說八道,地上倒著幾個人明明是二公子派人雪恥的,他卻指鹿為馬說他們是昨天刺客的同黨,他顯然也不擔心這些個流寇會復活戳穿他。要是二公子知道他派來雪恥的寇兵不僅給誘殺,還給坐實刺客同黨的罪名,他在吐血的同時,大概會更擔心官府追究刺客會追究到他頭上吧——即使林家在東陽是屈一指的豪族,又是世勛宗族,刺殺江東按察副使這樣的罪名也足夠讓他們嚇得魂飛魄散、小心應對吧。
顧盈袖仔細想著林縛此計的刁辣之處,林縛卻一本正經的蹲下來仔細察看地上的屍體,將流寇所用兵器遞給楊朴看:「這環直刀上有『輕翼』二字銘文,恕林縛見識淺薄,東陽府境內,無論鎮軍,還是東陽府兵馬司、抑或諸縣刀弓營及東陽府境內在名冊上的鄉營,都沒有冠以『輕翼』旗號的……」
楊朴看了看刀,又彎腰下來將死者的外衣掀起來,裡面穿著皮甲,皮甲邊上也烙著『輕翼』二字,他也不懷疑林縛的話,說道:「也許是哪家養的私兵……」
給東陽府派來護衛顧悟塵的那個騎兵雲騎副尉更加聽不出林縛在胡說八道,他湊過來說道:「林舉人在何地遇到這伙刺客同夥?我即刻派人回東陽府稟明此事,請兵馬司調兵進石樑搜捕刺客同黨……」
「我在上林渡南頭的望鄉樓左右給這些人纏上,無路可逃時,想到東陽府會派兵保護顧大人,於是朝這邊逃來……」
那個雲騎副尉不是老兵油子,聽林縛如此說,更是心慌。
眼前這位林舉人昨天識破刺客對按察副使有救命之恩,今天給刺客同黨報復追殺,逃到這裡來是尋求庇護,他們卻袖手旁觀,還阻擋他們逃進村子裡,要是給一狀告到兵馬司,他的前程就算是徹底的毀了。
楊朴經驗老練些,心想:有那些個外鄉販馬客相助,林縛根本不用像兔子似的逃跑,他多半是將這些刺客同黨誘來邀功的。他並沒有急於讓雲騎副尉立馬派人將此事知會東陽府,只說道:「這事稟報我家大人之後還是先知會石樑縣……」
那個雲騎副尉忙附聲說好,派人將這些個刺客同黨的屍體還有馬跟兵器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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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悟塵身形削瘦,一襲青衣在寒風尤顯得身子的單薄,下頷無須,唇上有兩撇鬍子,雖說才剛四十歲,卻一臉皺紋,有幾分老態,他站在宅前眺望村口。
先是有人稟報說昨天林舉人給刺客同黨追殺到村口外,他命楊朴去村口與東陽府騎兵捉拿刺客同黨,勿使林舉人受刺客傷害,接著楊朴又派人回來稟報說刺客同黨全都身亡,不僅當林舉人,大小姐也坐車到了村口,他就再也坐不住,走到宅子門口來。
離鄉二十載,世宦之族破敗成今日模樣,大哥愛女卻給比大哥活著年紀還大的糟老頭當小妾,箇中滋味,令顧悟塵心裡很不好受,這一切都是他當初年輕氣盛妄議靖北侯案所致,他大哥寄他的私信因為有議論朝政的言語也給按了個不敬的罪名判了流刑、夫婦二人與一名僕婦因疫病死在流放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