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得如何被哮天犬背回破廟,也記不得哮天犬如何叩頭哀求,才打發走了那個乞丐頭兒。月光自殘破的天窗上灑落,一如既往地皎潔美麗,卻又透出難言的寒意,冷得他連骨髓都為之一凝。
月華便灑在伸手可及的地方,他卻再也無力去攬在手裡。那個優雅的女子,現在該是懷抱玉兔與知心姐妹們談天談地著吧?她又怎會再想到他呢?就算想起了,那也不過是想起了一個笑話,一個三界中與卑鄙有關的最好的笑話!
「我想看看……玉樹。」以前那重複了無數次的笨拙藉口,又浮現在楊戩的記憶里。他黯然一笑,當日凌霄殿上,被迫著血淋淋剝落自己最深的隱密時,那種無助的感覺又充溢了周身。所不同的是,那時的他還有希望,看著沉香一天天成長。而現在,他唯一擁有的東西,則就只有絕望了。
累了一天的哮天犬沉沉睡去,睡夢中猶自哽咽地低喚著主人。那老乞丐也偎在火邊,鼾聲如雷。楊戩微微合了雙目,不欲再看向那斜灑的月光,但偏偏眼前卻越來越亮,生似月光竟漸漸移了過來。跟著,所有光華向不遠處神案籠去,破敗神案後的土地公婆,緩緩現出了真身。
土地婆婆用拐杖指了指他,厭惡地道:「老頭子,我不想再看見這個人,他呆在這裡,沒的弄髒了我們的廟!」
土地公公卻有些緊張,噓了一聲,說:「不要,我們還是回去吧。真君老……咳,楊戩好像還醒著呢!」
土地婆婆冷哼道:「醒著又如何?今日在城裡,他一樣醒著的,還不是比野狗都狼狽。」
土地公公苦笑道:「老婆子,你鼓動趕集的百姓對他百般凌辱,那又何必呢,他現在這個樣子,已經夠慘了。」
土地婆婆奇道:「你同情這種小人?」土地公公搖頭道:「同情?這種為了自己的前途,連親妹子都不放過的無恥之徒,我老頭子見一次就唾他一次。我只是覺得,他已經落得這種下場,再和他過不去,只會弄髒了我們自己的雙手!」
土地婆婆笑道:「這才象話!也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這人已成了三界中最大的笑柄,我老婆子再和他計較,反倒真是抬舉了他!」上前幾步,漱出一口唾沫來,呸地吐向楊戩。
土地公婆倆的話,一字字傳將過來,楊戩臉色越發蒼白。待得左頰上一涼,一口唾沫重重呸上時,他倏然睜開雙目,凌厲無匹的殺氣從目光中透出。土地婆婆嚇得連連後退,土地公公急伸手拉住她,濃煙一閃,又化成神案上泥雕木偶的模樣了。
「楊戩,想不到你居然要受這種小神的污辱?」殺氣散去,他突然有了想笑的衝動,隨即,只剩下了一片的茫然。
頰上的唾沫被風吹乾,冷清的月色,也漸漸移過天窗,向西墜了去。雄雞唱起,新的一天,又要開始了。
只是卻沒有希望。有的,只是日復一日的難堪與煎熬。
殘存的一絲內息還頑固地護住虛弱的心脈,醒來的哮天犬第一件事,就是盡心盡意地為他張羅飲食。依然是連一根手指都無法移動,楊戩如同旁觀者般靜對著,心頭充滿了荒誕的感覺。
「三界中的笑話……果然不錯。曾經的司法天神,如今竟連絕食以求一死都復不能。他現在最大的夢想,居然便只是死亡……三界之中,豈有比這更可笑的笑話了?」
破廟外的樹林之中,卻有兩雙眼睛看著裡面的一切,由入夜到天明,片刻不曾移開。
其中一人高大魁梧,只剩了一條左臂,持著一根紫玉杖柱在地上,臉色鐵青。另一人年輕一些,英姿勃發,邊向廟內張望邊說道:「叔叔,現在怎麼辦?人是找到了,可他這樣子,怕是沒可能再與您比試了!」
獨臂人不語,半晌,將紫玉杖在地上重重一頓,怒道:「太過份了!」
那年輕人一呆,奇道:「什麼?」獨臂人森然道:「楊戩怎麼說也是三界中難得的好漢子,落魄至此還要受土地的鳥氣,當真豈有此理。」年輕人不解地問道:「他不是和我們有仇嗎?叔叔您何以代他不平?」
獨臂人哼了一聲,說:「小孩子家懂得什麼!」目視斷臂處,臉上顯出沉痛之色,又道,「當年他三妹被策冊在華山,不問青紅皂白,將我九靈洞當成妖孽一舉殲滅。她仗的是寶蓮燈的法力,我敗得不服卻也無計可施。」
第三章紫芒迸如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