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嫦娥並不願進去,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猶豫不決。她的心思,這時極為複雜,雖不放心老君提過的隱憂,但想到楊戩在街頭任人拳腳相加的模樣,不知怎地,她就是不想跨進屋再瞧見他一眼。
有豬八戒去瞧瞧就行了吧,她這樣想,事實上,她也不怎麼相信如此重傷能有痊癒的一日。又想了片刻,她到底下了決心,歉然地向豬八戒道:「我這般進去,始終不太合適。不如小妹留在屋外,煩請兄長自便了好嗎?」
豬八戒訕訕縮回手,好在臉皮厚,並不覺得什麼——自從定了兄妹名份,不怕人言,他隔三差五,便要去一趟廣寒。雖不能一親芳澤,得償宿願,但這般親近談笑,那已是老豬幾百世修來的的福份了。
尤其是現在,想到惡有惡報,思慕仙子多年的那個人,躺在屋裡動彈不得,而仙子卻只對我老豬嫣然而笑,攜手同行,這一番快慰,比得知那人的下場時,更加令人開懷大喜。罷了,只要讓那人知道妹妹對我言聽計從,當年的一口惡氣,便也算是能出得盡了。
一念及此,豬八戒嘿嘿地笑個不休,連帶著胸腹上早就不見的鞭痕都一塊痒痒起來。他不禁放大了喉嚨,故意嚷嚷了起來:「好妹妹,是哥哥的不是,沒想得周全。也是,月宮仙子心若冰清,那個混帳,若說現在這般不堪,就是當日威風八面時,又怎配你多看上一眼?」
說罷,他掏出釘耙變的小梳子,耙了耙頭髮,朝嫦娥一樂,甩著袖子推門進屋去了。
三聖母臉色發白,就在嫦娥的聲音響起之時,她清楚地看到,二哥驀地睜開了雙目,雖然平靜,卻有掩飾不住的黯然。她伸手拉住沉香,想說話,終不知該說些什麼,只能失措地看著豬八戒冷笑進屋,居高臨下地來到床前,斜睥著眼,上下打量這個昔日的大仇人。
沉香拍拍母親的手臂以示安慰,眼眸卻漏過門隙,一直盯著外面的嫦娥。豬八戒的性子,他極為了解,不來這一趟反倒不太正常。只是,為什麼連嫦娥仙子都跟來了?他沉吟一陣,求解似地向鏡外問道:「嫦娥姨母,你……為何會來?」
鏡外的嫦娥一怔,臉一點點漲紅,吶吶無言,但沉香並無罷休之意,專注等她回答。嫦娥無奈,斷斷續續,將老君交待,自己擔憂,豬八戒的提議,一一道出。
沉香微微頷首,仿佛解了心中一大疑團似的舒了口氣,但並未對眾人說什麼。多日以來,那些神仙亂紛紛的探視,他原先也只覺煩亂和惱怒。但次數多了,他留意到舅舅在這些人走後,神色間一現即隱的,往往竟是冷嘲之意,不由在心中暗暗生疑。
如今聽了嫦娥的解釋,他的臉上,現出的便也是與舅舅一般的冷嘲了。原來如是……是啊,神仙們再不堪,也道貌岸然慣了的,豈會真的無聊到這個地步?就算混雜了幾個看熱鬧的閒人,但更多的,卻只能是來自天廷各方勢力的窺測。
至於老君,這道祖更是老謀深算。他是明知舅舅心慕嫦娥,若有一分餘力,定然不願示弱於佳人,這才故意用語言教唆,種下誘使嫦娥來這一趟的前因,藉機查勘舅舅的真實傷勢。好個老君啊!難怪能與舅舅鬥了多年,隨手一步棋,便蘊入了如此的深意。
不想讓人看出異樣,沉香暫將心事放下,對著床前的豬八戒嘆了一口氣。師父心寬體胖,似乎肚子都大上了一圈。現在這種機會,想來師父已日思暮想得久了,不知會說出些什麼?舅舅從不會示弱於人的,但嫦娥便在外面,那是舅舅最致命的破綻。舅舅該付出多少心力去隱忍,才能受得住師父必然衝口而出的冷嘲熱諷呢?
豬八戒仍在打量楊戩,從鼻子裡哼哼著,想引起床上這病夫的注意。但楊戩神色平淡,連目光都沒有移過來分毫。他不由得大為無趣,哈哈乾笑幾聲,自己給自己找台階地開口說道:「二郎神,我說啊,你的運氣還真是不壞。有個那樣的好妹妹,得意時可以拿來當墊腳石,失勢了,還能當後路保全自己一條命。嘖嘖,好的壞的都能沾光,你這哥哥,當得可比俺老豬舒心得多了。」
見楊戩的神色仍是古井無波,他索性大剌剌地往床沿一坐,裝模作樣地把了把脈,連連搖頭,又道:「我瞧你這傷,幾千年都沒什麼指望恢復了。真是可惜了啊!枉老豬這一趟來時,還琢磨著要以德報怨什麼的。可惜你嫉妒成性,當日對俺老豬的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