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鍾手一顫,半盞清茶已然濺濕了瑤紅色的芙蓉錦裙,那顏色被染的深了,看著眼裡竟像是重重血污一般。
像是被一支利箭毫無徵兆地擊中了,她再也維持不住自己的笑容,悽然道:「你可知我是個什麼樣的女人?你可知我都做了什麼?我已經騙了你一次,你、你竟還敢這般待我?!」
晏唯歡和聲道:「娜鍾,別哭。」
別哭,這已經是他今日第二次說這樣的話,第一次是對著齊皇后,這一次又是對著這個曾與他有過婚姻之約的小公主。他只是在想,深宮中的女人為何總是有這樣多的眼淚、這樣多的傷心。
娜鍾怔怔地抬手抹了把臉,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面,她咬著嘴唇想要抑制喉間不由自主的哽咽,側過臉來卻對上了晏唯歡如水般清透的眼眸。
他注視著自己,目中是內斂而沉鬱的溫柔,一如三年前二人的初見,這人打斷了自己的歌聲,卻走進了她的心裡。
麗日鎏金下分明了晏唯歡清俊的輪廓,蕭蕭肅肅,瀲灩凝光,那是她曾經不顧一切想要得到的美好。
一聲撕心動肺般的嗚咽忽然從她的胸腔中爆發出來,娜鍾撲進晏唯歡的懷裡放聲大哭,隨著她的動作,發間的紫玉蝴蝶釵錚然墜地,一頭烏髮如雲披散,傾瀉在晏唯歡繡著修竹的襟袖。
晏唯歡身體微微僵硬,抬起手來猶豫再三,終於還是緩緩撫上了娜鐘的秀髮。他眼睫微垂,在這一瞬間,面上的神色幾乎是哀傷的。
然而也只是這短短的一瞬了,他旋即一咬下唇,又恢復了那幅冰冷的模樣,待娜鍾哭的夠了,方輕輕將她扶起,復又沉靜問道:「娜鍾,多格王子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事已至此,一切的掩飾與隔閡俱在淚水中灰飛煙滅,娜鍾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用帕子拭乾了臉上殘存的淚水,低聲問道:「殿下,你可還記得咱們第一次相見時我的樣子嗎?」
晏唯歡微微垂目,看到娜鍾仍然有些發紅的眼眶時,到底帶了三分不易察覺的愧疚,搖了搖頭。
娜鍾卻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嘆道:「聽聞您三歲時便可過目不忘,素有早慧之名,這哪裡是不記得了,只怕是當時便沒有正眼看過我罷……」她雖然這樣說,可是聲音柔軟,卻沒有什麼責怪的意思,反而帶著幾分痴迷看向晏唯歡的臉:「可我卻記得清清楚楚,你那天穿了一件銀白色帶淺紫梅紋的便服,頭髮被白玉冠束著,腰間還掛了一柄長刀,那模樣比天山所有的男子加起來都要好看。我本來在唱歌,結果看見你以後,一下子就把詞給忘啦——殿下,你如今一點也沒有變,就是這副冷冰冰的樣子,又驕傲的很,在人家身邊打馬而過都不會多看一眼,可我卻一下子著了迷。」
娜鍾自那日與晏唯歡有了一面之緣起,就一直會時時想起這個俊美的出奇的少年,只是匆匆一瞥之下,她連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又明白自己這次跟著哥哥來到中原是為了嫁給晏氏皇族的子弟和親,以求南山部的平安,因此也從來沒有太多的奢望過什麼。
只是後來她到了京都,卻在殿上又一次看見了晏唯歡,這才知道這個自己心心念念了許久的少年也是皇上的兒子之一,頓時心中生出了無限的渴望。
娜鍾一向被父親和哥哥寵愛著長大,還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氣,她當時那樣想了,於是也就那樣做了,於是跪在殿上指著晏唯歡對皇帝說:「我要嫁給他。」
遺憾的是,皇上雖然笑了起來,卻也並沒有立即下旨答應。娜鍾也顧不得那麼多,只是一有空便偷偷去找晏唯歡,絲毫不在意對方的冷漠,有時候送來一籃自己做的點心,有時候為對方唱上一支歌……大約是因為她到底是個異族公主的緣故,晏唯歡並沒有將人趕走,卻也是淡淡的絲毫不假辭色,可他越是如此,娜鍾便越是著迷。
直到終於有一天,南山部使臣回京都的日子定了下來,和親人選卻遲遲未出,娜鍾再也忍耐不住,便瞞著哥哥單獨去求見皇帝,希望他能將自己嫁給澈王。
她記得那時候皇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似笑非笑地問道:「你真的想嫁給唯歡。」
想!當然想!娜鍾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皇上看了她良久,忽然微笑起來,從一旁拿起了一個雪緞縫成的錦囊放在她的面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