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
林森來到書房,輕輕敲了下門,然後沖裡面輕叫了一聲:爺爺,是我。
進來吧。
回答林森的,是一個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極容易讓人聯想到裡面的人是一個健碩的老人。
林森推門而進,一股濃郁的墨水味頓時撲鼻而來,並不難聞,甚至還帶著些許書本特有的味道。書房的布置格外簡單,每面牆壁幾乎都貼壁擺放著書櫥,書櫥上擺滿了各式各樣書籍,大多是古樸的線狀書籍。左側是一張老式藤搖椅,右側則是一張古色古香的書桌,上面文房四寶一應俱全,還有一盞檯燈。整間書房應該說家具寥寥,但卻絲毫沒有簡陋的感覺。
滿頭銀髮的老人個子不算高,但身形卻沒有許多老人的佝僂,站在書桌後面的他看上去就如同一桿標槍,即便是眼下正彎腰寫字,依然有一種有如繃弓的感覺,林森走進去,老人沒有抬頭,也沒有繼續打招呼,林森似乎也見慣不慣,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一邊。
等到老人寫完書法,他才抬頭看了林森一眼,說道,「聽說你帶了個外國女人回來?對象?」
「不是。只是朋友。」林森搖了搖頭。
都說距離就是一個人沒問,另一個人沒說,而信任就是一個人不問,另一個人說了。但這兩句話顯然並不總是對的。同樣的問題,奶奶沒問,他也沒說,因為信任。而爺爺卻開口問了,為什麼需要問?因為距離。
「那就好。」老人點了點頭,「這次回家,就多呆幾天,陪陪你奶奶也是好的。」
一句那就好,讓林森的眉頭皺了皺,不過他終究還是掩飾了下來,只是輕聲應了一聲,然後,上前把手上的一頁紙張放在書桌上。
「這是什麼?」老人看了那頁紙一眼,問道。
「孫兒寫的一個小故事,想讓爺爺看看。」林森平靜道。
老人點了點頭,拿起紙張,慢慢的看了下去,只是剛看了不到幾秒鐘,雖然老人的神色始終保持著平靜,但林森分明看到老人的眉頭突然微微一動。
足足十分鐘。
林森的故事不過短短數百字,老人卻看了足足有十分鐘之久。
「故事裡面的那棵死也不讓道的老樹,是我?」許久之後,老人放下手上的紙張,轉頭問道。
「爺爺自然不是什麼老樹。」
「呵。」老人笑了笑,「是嗎?你這個故事,我比較欣賞這棵老樹,不是不能讓,是沒辦法讓。」
「可是,爺爺,人終究並不是樹。」
「你怎麼知道?」老人依然是笑。
林森頓時沉默了下來,但心中卻很無奈。他不相信爺爺看不出自己這個所謂的故事當中的含義,他幾乎把未來十年國內的走勢全部描繪了出來,而那棵早早被伐倒的老樹,恰恰正是爺爺今後三年的縮影,否則,爺爺又如何會一眼就「欣賞」上了這棵在故事中所占篇幅並不長的老樹呢?
也許,老人是真的把這個當成了故事。想到這裡,林森無奈又從口袋中掏出一頁紙遞給老人。
老人笑呵呵的又接了過去,這一次,只看了不到一分鐘,老人就把紙張丟在了桌面上,臉上的笑容已然不見。
「無稽之談!」
自回國之後,也不知道是為什麼,林森有意無意的一次都沒有動用過自己的「眼睛」。尤其是在回到林莊之後,有意無意就變成了自然而然,似乎自己用眼睛去觀察自己的長輩情緒,就是一種大不敬。不過現在,即便沒有動用「眼睛」,林森也知道,當老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顯然心情已經糟糕到了極點。
讓老人如此失態的第二頁紙,是林森對今後三年跟爺爺息息相關的各個方面的預測,原原本本的,事無巨細的。但讓老人如此失態的,卻不是紙張上的內容,而是這些內容居然出自林森,一直以來,老人雖然對林森不抱希望,至少並沒有失望,但這頁紙,卻徹底讓老人失望了。
如果換成此前的林森,也許他也就只能自此閉嘴,但現在,他卻不打算退縮。林森知道,此時老人,也許已經認為自己不禁狂妄自大,還很幼稚無知。因為即便再狂妄自大的人,也不敢對未來作出如此精確的預測,更何況還是涉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