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也一臉驚訝的綠佩和侯寧登時不屑起來,以為只是守株待兔的把戲。唯獨溫榮眼中欽佩更甚,笑道,「令高僧久等了,十分抱歉。」
清婉聲調如山中清泉,內里又自有一股豪傑的爽然之氣,解開前世記憶的困頓和羈絆後,溫榮心境更加平和了。
風拂過枝葉,光影在溫榮等人面上來回晃動,不過片刻功夫,二人已打了一回機鋒。
番僧垂首,指著簇新的茶具說道,「貧僧走南闖北多年,領略各地民俗風情,大千世界所謂千秋不過過眼雲煙,可貧僧唯獨對茶道情有獨鐘不能忘懷,每到一地必要與當地茶道大家切磋一番。貧僧孤陋寡聞,才知曉原來王妃極擅茶道,更有超乎尋常的點茶技藝,在聖朝可謂數一數二,還請王妃不吝賜教。」
溫榮笑道,「賜教不敢當,若高僧不嫌棄,我願親自煮道茶湯。」
番僧搖搖頭,「王妃請坐,貧僧來煮王妃品嘗賜教。」
說罷番僧自顧在茶爐旁坐下,莊上婢子僕婦也送來了時令的新鮮果子。
綠佩將藤蓆扶正,令溫榮坐得更舒服些。溫榮在旁認真地觀察研習番僧煮茶的姿勢方法。
溫榮驚訝地發現番僧竟然將茶具放入滾沸的湯水中煮了片刻,再用竹夾取出放置一旁用山泉水養著。
似猜出溫榮心中疑惑,番僧一邊手不停歇地碾茶篩粉,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煮茶之水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煮茶具亦是同樣道理。貧僧正將茶具養於石池漫流的山泉水中,如此可保倒入茶碗的茶湯味正香純,不受那等污濁之物侵擾。」
溫榮大受啟發,雙手合十,恭敬地說道,「高僧所言有理,高僧茶道遠勝我等凡夫俗子。今日能親見高僧煮茶,可是受益匪淺。」
番僧神情仍舊寡淡,其身前泉水已三沸。可番僧聲音仍無一絲波瀾,「王妃謬讚,貧僧不敢貪功,此法是從一個喚作狄羅的小島國學來的。貧僧有此愛好。故熟能生巧,但輪起天資遠不及王妃。待王妃到了貧僧的年紀,單憑茶道一技,就能名滿天下。」
番僧神情語調平緩,好似在說一件再理所當然和尋常不過的事情。溫榮心潮微動,以她對番僧的了解,知曉番僧並非在阿諛奉承她。
溫榮也一向以茶道、畫技、棋藝為傲,故不虛偽謙虛。由衷感謝了番僧對她的極高讚譽。溫榮也知曉番僧非貪圖名利的俗人,無心和無意旁人誇讚。溫榮乾脆不再費神思說話。只安安靜靜地欣賞番僧行雲流水般、令人賞心悅目的煮茶技藝。
很快番僧將茶湯煮好,洗過茶碗後,碧色茶湯勻勻地傾入茶碗之中,茶麵微隆起,番僧倒茶湯時能不激起一絲波紋。茶藝映照心境,溫榮自嘆弗如,她的茶藝確在巔峰,可亦在瓶頸,她需要做的並非是精益求精,而是破這層心境。
番僧煮的是溫榮再熟悉不過的禪茶,可溫榮卻是第一次嘗到如此純粹的禪茶湯。
溫榮端起茶碗,小口小口品嘗著,每一小口茶湯皆要在唇齒間停留片刻,待唇齒沾染上禪茶湯的清香,才順著咽喉緩緩滑下。
不知怎的,溫榮胸口忽然酸澀起來,分明是回甘無窮的上品茶湯,可她卻似嗅到了柑橘香氣。
溫榮眼前浮現出李晟的身影,這會兒她在陰涼處品茶湯,吃茶果子,可晟郎呢?該是手握刀戟、騎於馬背,正馳騁在炎炎沙場上吧。或許因為連日疲憊征戰,晟郎原本束白玉冠、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髮髻已經鬆散了,銀白盔甲上滿是塵土和凝結的血污,聲音嘶啞,滿面胡茬……酸澀的氣息侵入心底湧上鼻端,溫榮連連眨眼,輕輕咳嗽掩飾在她血液里瘋狂肆虐的思念。
番僧將茶碗放至茶案,抬頭問道,「王妃從茶湯中品嘗到了什麼。」
溫榮怔怔地看著冰玉翡翠般清透的茶湯,愣愣地說道,「思念。」
番僧神色仍舊如常,「貧僧煮的是再純粹不過的茶湯,未摻七情六慾,王妃品嘗到的只是自己的心情。」
溫榮苦笑,正因為是一片空白,所以才能隨意渲染各種色彩。
溫榮不捨得再浪費一息時間了。
就在溫榮要開口尋求幫助時,番僧先說道,「與王妃已有數面之緣了,能有此相對品茶說話的機會十分難得,貧僧有一物贈王妃。」說罷番僧自隨身的褡褳里取出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