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辰時未到,溫榮便急急忙忙地戴上幃帽,帶了綠佩與碧荷兩名婢子匆匆向國公府大門走去,前院小廝一刻鐘前來傳話,說是林府二位娘子已到國公府大門了,溫榮是哭笑不得,瑤娘性子忒急了些,不過是場擊毬罷了,弄得火急火燎的。
見到榮娘,嬋娘與瑤娘撩開帷幔下車接迎,瑤娘是著意打扮過的,一身鵝黃影金錦緞袍褲,綴黑珍流蘇尖頂蕃帽,腳蹬鹿皮小馬靴,很是俏麗明艷與出挑,而嬋娘是丁香色織金單絲羅圓領袍褲,扎綴桃紅瓔珞珍珠腰飾。
嬋娘牽起溫榮的手,笑得和煦燦爛,「實是拿瑤娘急性子沒轍,害你也白白跟著早起了。」
溫榮打趣地笑道,「早起是無妨的,只是如此時辰去了那籬莊,可是有耍猴看?」
「你這嘴真真討打,」嬋娘朝瑤娘努努嘴,附溫榮耳邊悄聲說道,「今日某人正慪著,可別與她一般見識。」
溫榮亦注意到瑤娘雖一身鮮艷,卻耷拉著臉,平常是話最多的,此時卻一聲不吭地拿眼瞟自己,像受了什麼委屈似的。
溫榮隨二位娘子上了馬車,才開口問道,「嬋娘可是搶了瑤娘的早膳,害瑤娘餓肚子才這般沒精神的?」
「我那兒搶得過她的。」嬋娘忍不住笑著掐把瑤娘,「你倒是吱個聲,別糟我名聲。」
林瑤對上溫榮關切的視線,鬱郁地說道,「都怪大哥不好,他不肯去看擊毬。」
嬋娘亦跟著解釋道,「是瑤娘無理了,榮娘不搭理她便是,琛郎今日是要去國子學的,偏偏瑤娘不知趣纏著琛郎去看擊毬,琛郎自不肯答應,遂小蹄子從昨日起就開始擺臉子了。」
見榮娘依舊一副蹙眉不明所以的模樣,嬋娘捂嘴一笑,「君今入我夢,如何知君意。」
溫榮幡然大悟,瑤娘又羞又惱,只垂首盯著小馬靴上的纏金枝花結,任由嬋娘與榮娘嘲笑了去。
籬莊在盛京郊外,臨渭水之濱,馬毬場東西兩面皆用矮牆攔起,馬毬場是大片用黃土一寸一寸砸實砸平的空地。距籬莊毬場不到十里地,即是終南山腳,年年春秋兩季,勛貴家郎君、娘子皆相邀於此狩獵。
時辰尚早,可毬場邊已三三兩兩地聚起了人,為貴家女娘搭蓋的望亭在毬場南邊的一處高地上,望亭四周不但懸著薄紗帷幔,亭里更設了案幾坐席,與庭院裡休憩的涼亭並無二樣。
瑤娘遠遠瞧中了地處正中、視線最好的望亭,拉了溫榮與嬋娘過去,才到跟前,正要撩帷幔時卻被人搶了先。
待瑤娘看清來人,眉頭一皺,憤憤地大聲質問道,「嵐娘,此處是我們先看上的,你如何進去了。」
那位著杏紅錦緞袍褲女娘橫眉得意地掃了瑤娘三人一眼,並不搭理,只朝著另一處揮手。
溫榮隨之望去,旋即心狠狠一揪,雙手不自禁緊緊握起。
此時向她們走來的、一身妃紅團花錦緞毬服的年輕女娘,是禹國公府大娘子韓秋嬏,亦是那世帶了太后賜死慈諭至紫宸殿的韓皇后。
那世溫榮蹬了圈椅,意識漸漸模糊時,絕望雙眼對上的是韓皇后那埋了深深恨意,恨不能將自己挫骨揚灰的目光……
溫榮覺得諷刺,無度寵愛自己的是李奕,可賜死自己的亦是李奕。
此時韓秋嬏的眼神,不過是慣常的驕傲與不屑。溫榮心底深處的自嘲和遺憾劃閃即逝,這一世,她不會再與韓秋嬏爭奪李奕的寵愛了,她會躲得遠遠。
韓秋嬏目光掃過溫榮直直落在林瑤娘身上,韓大娘子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這不是中書令府的二位娘子麼,如何在我等望亭處立著,可是想求了與我一處?」
林瑤氣咻咻地應道,「這處望亭分明是我先見著的,你卻使了人來搶,如何這般不講理。」
「不講理的可是你們,是誰先撩起帷幔,又是誰先踏進瞭望亭的?識相的就快快走開了去,莫要掃了興子,弄得大家臉上都不好看。」韓秋嬏身邊著薑黃毬服的娘子冷聲說道,溫榮知曉她是薛國公府張三娘子。
林瑤氣不過正要與她們理論,卻被溫榮與嬋娘拉住,溫榮雖聽不過耳,卻低聲勸道,「我們換一處便是,犯不著大庭廣眾起爭執沒了臉面。」
林嬋也忙著勸阻,「若是再不尋了別處,好位置的望亭怕是都沒了。」
第三十六章 雲路憎愁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