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遠方,不知道哪裡的遠方。
江湖中的人命豈非跟飄葉一樣,胡亂、隨便的活著,既不知道今宵橫臥於何處,也不知道能否欣賞到明日初晨地那道迷人、嬌嫩的曙色。
倦花的臉緩緩變得極為疲倦、無力,眸子裡緩緩變得極為厭倦、厭煩。
軀體變得說不出的嬌弱、瘦消。
他盯著一動不動的軀體,心裡忽然生出無法形容的厭惡、厭煩,深入骨髓、深入靈魂的厭惡,厭煩。
眼睛雖然是睜開的,卻不是完全睜開的,也不是完全閉上的。
所以他看什麼都是極為朦朧,極為模糊的,朦朧、模糊如神秘、詭異的夢。
倦花清醒與睡著也許是一樣的,仿佛已與夢境融為一體。
一個極為厭倦、極為慵懶的夢。
她的夢呢?
她從睡夢中驚醒,活活的驚醒。
楊晴的額角已在流著冷汗,屋裡的爐火正旺,暖意濃濃,沒有冷風,冬色與寒意已完全隔絕在外面。
可是她的軀體已在發冷,從外面冷到裡面,從心裡涼到靈魂。
蒼白的臉色顯得極為難看、極為憂傷,眸子裡流露出說不出的驚恐、懼怕。
她忽然站起就靜靜的看著門外,呆呆的既不敢得到結果,又渴望得到結果。
然後努力控制住自己,慢慢的走向門外。
......。
門外寒風如刀,陣陣冷血、兇狠而又惡毒。
萬物極為蕭索,極為破舊,極為落魄。
少爺的年齡並不算老,比入土的人好不了多少,他的愛好不少,毛病也不少,轎子裡的美女不少,抬轎的人更不會少,前前後後的帶刀侍衛更更不會少。
他邊上侍衛簡直比巡撫萬民、替天罰賞、遊蕩於民心民德的朝廷超級大官還要實用、有效。
少爺的一貫作風就是人家有的,我要更多,我要更好,我要更顯。
領頭的是一個超級波斯巨奴,臉上的肌肉簡直比大地還要敦實,銅鈴般的眼珠子簡直比拳頭還要大。
他一邊走,一邊吼叫,一邊敲鑼。
「少爺游訪,文貫四海,德御八方,威武霸氣,群雄側目,萬民敬仰,天理昭昭,人間福趾。」
這個波斯巨奴會說的話絕不超過三句,這句是其中之一,也是說得最好的一句。
他敲一下鑼,就吼叫一遍;吼叫一遍,就敲一下鑼。
這個也是謀生的一種途徑,他敲一下鑼、吼叫一遍,就是五十兩銀子。
他學這句話整整花了三年,在這句話下活著,已有三十年。
他的吼叫也許不是最大的,卻絕對是專業的,也是正統的。
他在城西吼叫著,城東守門的人耳膜說不定會震破。
吼叫這句話不但占據了他的生命,也占據了他的靈魂,他已離不開吼叫。
他的家業要比城裡絕大多數有錢人要龐大,親生的孩子也比絕大多數有錢人多,他不敲鑼的時候通常在床上,妻子們都是從扶桑出雲城裡精挑細選而來的,進過專業的為婦教導,經過專業的持家教導,也經過專業的育子教導,......。
能幹這一行並不是隨隨便便的,不但要經過寂寞、孤苦的磨厲,還要經受疲倦、無力的煎熬,最最令人無法忍受就是要拿著兩百來斤重的超級銅鑼,拿著一百來斤重的鐵錘。
這活並不是每個人要做就能做得了的,這裡面的銀子也不是每個人想賺就能賺得了的。
這不但需要天生的優勢,還得需要百折不回的毅力與決心、不吃不喝與不死不休的魔鬼苦練,這樣方成正果。
他們還沒有來,寬寬長長的街道就空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味,顯得極為寂寞、空虛。
沒有人敢擋路,也沒有人能擋得路,所以這個波斯巨奴是閉上眼走的,他正常都是閉上眼走的,他已不必睜開。
他閉上眼走路,簡直比閉上睡覺還要熟練。
所以他忽然掉進了坑裡。
四四方方的超級大坑,他掉進去就無法爬出。
他眸子裡已有了憤怒、驚訝、不信之色,他不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會發生,事實上沒有人會相信有這種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