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慶見過太多女人。
秋日,與綏京萬兩白銀方可一晤的花魁乘坐楠木畫舫湖中同游,吟詩作對,聽琴觀舞,興到濃時良宵一夜,這是天下多少才子夢寐以求之事,元慶唾手可得。這賞的不光是女人,亦是風月。
春天,微服與田間不施粉黛的採桑女陌上偶遇,調笑相謔,明珠相贈,眉目相對間雙方心領神會,於野林間馬車上耳鬢廝磨,又是另一番情趣。
溫柔似水、橫蠻善變、柔弱天真,萬般行色元慶皆見過。
他已不耽溺其中,對女色看淡。
這雙眼睛卻霎時讓他心神恍惚。
當時年少春衫薄,倚馬斜橋,滿樓紅袖招,唯有一雙眼眸能讓他動心。
向來王孫辜負佳人,但男人心中總有一道倩影揮之不去。
他好像又變回了當年那個對女人初次食髓知味的少年,心跳不由加快。
元慶恍然回神,那雙美麗的眸子與他對視過後消失不見,只驚鴻一瞥。
待他轉頭,便見到一襲緋影緩緩離去。
大戰景象殘留,雕樓畫棟傾倒,肢體散落,血跡斑斑,那桃色水袖的身影仿佛塵世之外的仙人,但足下沾染的殷紅血跡又將她貶下凡間,不再遙遠。仿佛一朵觸手可及的絕世名花,只是因為太過美麗,讓人不忍折下。
亂世、佳人,這種強烈的對比讓元慶只盼她能轉過頭來一睹真容,她卻就這麼消失在樓外。
元慶心中不禁湧起悵然。
他很快醒神,暗暗皺眉。
洪玄蒙道:「此女施展的乃是妖術。」
元慶搖了搖頭,微微一笑,輕輕轉動著桌上酒盞,自語道:「有意思。」
…………
沈綾離開邀星樓,戴起面紗。
以她的容貌若就這麼行走城中,立時就會萬人空巷前來圍觀。
縱使如此,一路上仍釀成了許多慘劇,就連女人都忍不住回頭看她,待回過神來才擰著身邊丈夫耳根子醋意大發。
沈綾對這些目光毫不在意。
她心中浮現的是元慶的英俊高貴的面容。
她天性薄情,但修行《三千煩惱絲》必須投入真情,她並非隨便在大街上隨便找一個男人就可以煉情絲,那男人必須優秀到足夠讓她愛上。
邀星樓中,她看了許多男人,青州少主姒飛臣,橫刀無懼的李長安,這些都無法讓她在意,她最終選擇了元慶。
女人天生有一種直覺,沈綾的直覺更甚,可以讓她一眼便察覺到最出眾的男人,雖然元慶自始至終都沒有做什麼,但他與生俱來的高貴氣質,甚至看向元始境都漠然的眼神,展露出一種常人絕無法擁有的絕對自信,就連青州少主姒飛臣與之相比都有所不如。
她並未主動接觸元慶,只留下驚鴻一瞥,但她已肯定元慶已記住了她,並且對她產生了好奇。
男人女人都是如此,對輕易可以看到得到的向來不會珍惜,總認為越短暫的越美好,譬如世間名花不計其數,卻總是一現的曇花最能勾人。
沈綾與元慶一對視,便是為他開了一朵曇花,種下情種。
若換常人被沈綾一眼種下情種,接下來便會相思成疾,情根深結,對她至死不渝,沈綾若與之生情,輕易便能抽他情愫煉成情絲,只不過這樣的情絲卻是下品,對她修為無甚增益。
她要的是足夠刻骨銘心的情。
若說尋常男人的心是一片鬆土,元慶的心卻是鐵石,要在鐵石上種下情種是何等艱難的事,但此情若成,那情絲又是何等堅韌。
她彎起唇角,心中自語:「願郎君英才當真無雙,好教妾身能為你死心塌地。」
她月眉中露出的情意與淺笑對路人來說又是大殺器,走過街市,便造成了不小的混亂。
當她走入空無一人的巷中,那些在街上對她目不轉睛的人卻無一跟過來,只因自慚形愧。
裹在緋色繡鞋中的三寸金蓮踏在青石板上悄然無聲,寒風吹過她的髮絲,一雙素手微微緊了緊衣擺,沒有男人能抵擋這樣的女人。
一個身穿布衫的男人擋在了巷中,長發披散,身後背一把烏木劍。
沈綾停住腳步,輕聲道:「是你。」
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