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五年的這個秋天,雨似乎格外的多,淅淅瀝瀝地打在青石板路上,迷瀠一片。還好尚有一點皎潔的月光,可以依稀辨清方向。
凌棲遲將煙微攬進自己的斗篷中,拂去她額間的雨滴,不禁失笑。連他自己都有些記不清這是第幾次抱著奄奄一息的墨煙微。可這一次和任何一次的心境都不盡相同。
當他看到煙微中毒倒地時,心中的結已經引刃而解。即使她變了心又如何?她現在是他凌棲遲的王妃,他還有一生的時間讓她回心轉意。
前塵過往若是傷人,便無須再提,重要的是以後的朝夕相對。
更何況她不惜性命為他擋了一刀,他不信墨煙微對他一絲情誼也沒有了。
今夜,他沒有再去習風築,而是將墨煙微抱進了自己的庭院——流光軒,那是他從不許外人踏足的地方。
另一邊,采萱因為擔心煙微一直悄悄跟在凌棲遲身後,不曾想竟一路跟到了流光軒。流光軒向來是王府禁地,她只得在門外徘徊,卻撞上了匆匆而來的荀祺:「她如何了?」
「張太醫說已無性命之憂,只是不知道何時才能醒過來。」
「以身試法,她倒不怕萬劫不復!」荀祺冷哼一聲,眼光卻沒有一刻離開流光軒。
「將軍不領情就算了,何必這樣挖苦?」煙微為荀祺做的一切采萱都看在眼裡,此事本就命懸一線,聽荀祺這樣一說,心中更為煙微忿忿不平。
「你們這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荀將軍莫非以為小姐只是為了報復玫妃?」
「那她……」
被采萱這一提醒,荀祺心中頓悟。這分明就是煙微的一石二鳥之計,進能扳倒玫妃,退可藉機接近凌棲遲。
「那麼,放暗器的人……」
「閣主,是聽雪擅作主張……」聽雪尾隨采萱一路小跑,一個踉蹌摔在了荀祺腳邊,臉上已是泫然欲泣。
「起來說話!」
荀祺一把將聽雪扶起來,他最是看不得這樣的梨花帶雨。在他的印象中,從第一次把聽雪從乞丐堆里撿回來,她便是這個樣子。就連進了毓秀閣這樣冷酷無情的地方,也絲毫沒把性子給磨硬了。
聽雪卻沒看出荀祺眼中的怒其不爭,反而是一抹緋紅從耳後蔓延開來,半吞半吐道:「側妃只交代我,若是沛凝有意要殺她,便幫她把殺意引向凌棲遲。我以為這是在幫她。」
「胡鬧!」
荀祺懊惱不已,卻又不知這氣該撒在誰身上。只得一拳捶在手邊的假山上,苦笑著搖了搖頭,「罷了,說到底,還是我自己的錯。」
流光軒里,墨煙微已經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而這幾日裡她卻反反覆覆做著同一個夢……
「微兒,我可能真的撐不住了!」
「哥哥,再撐一會,前面便是墨府了。」
「待會兒,若是黑衣人追上我們,你便自己跑,不要管我!」
「可是,你是為了救我才被刺了一劍啊!」
「微兒,快跑!」
……
「不要,我不要你死!」夢裡的那一劍正中男子的胸口,殷紅刺眼的血一下子把墨煙微帶回了現實。
「醒了?」凌棲遲輕撫清梧的頭髮。
「你沒事了?」清梧還在半夢半醒之間,一下子跳起身來,去摸凌棲遲的胸口。
用手觸到的位置,隔著衣衫,凌棲遲都能感覺到一股暖流涌動。他順勢將墨煙微攬進懷裡,溫柔繾綣,「微兒,你果然還是關心我的。」
本未清醒的煙微被包裹在溫熱又熟悉的氣息中一時迷了心智,雙手也不自覺的攀在凌棲遲的腰間。
「傻丫頭,我沒有受傷,你替我擋了那一刀,不記得了?」
「嗯,只要你沒受傷就好!」
如洞房花燭夜那次一樣,墨煙微被凌棲遲的一句話驚醒,只是這次,理智讓她不再有過激的反應。
可這個擁抱對凌棲遲來說,卻有著最為沉重的意義,她終於不再抗拒他了……
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這句話一點沒錯。昨晚還是淅淅瀝瀝的小雨,今夜就有一輪皓月當空。銀色的月光是可以觸摸到的星辰,點點灑在凌棲遲的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