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朗似乎很疲憊,說完這番話,他就靠在我平時晾衣服那個小小陽台那裡,盯著我,似乎等待著我說些什麼。
我以為我會輕視地笑笑,可是為什麼那麼難過呢?
眼前的這個人,曾經很天真很幼稚,我遇到他的時候他還算年輕青澀,那是他最美好的年齡,他不愛權衡利弊,他只會分是非黑白,愛或者不愛。
可是現在他已經長出了青色的胡茬,他的眼眸裡面還有疑慮,還有權衡糾結,時光的磨練給他的臉上烙下太多的冷靜和理智。
可是哪怕他變得如此面目全非,我還是最愛他,怎麼辦才好呢?
這讓我感到了絕望。
砰一聲關上門,冷冰冰的,我盯著他說:「張明朗,你的意思是說,我就是一個謊話精。而在你看來,我遭受噩夢那晚是出去拿錢了,因為我貪圖你口中所說的30萬,所以我悲劇的根源是因為我的貪婪,所以我活該被幾個男人輪了,所以我那麼慘,都是我自己活該是嗎?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對嗎?」
張明朗張了張嘴,最終一句話也沒說,抿著嘴站在那裡,以一種糾結的姿態。
我以為我的眼淚還會掉下來,我以為我還能造出另外一個太平洋,我以為我的眼淚會連綿成一片任我怎麼擺渡也渡不過去的茫茫汪洋,我還以為這些眼淚帶來的驚濤駭浪會把我直接拍死在生活這邊殘酷的沙灘上。
可是我怎麼就那麼冷靜,盯著他繼續說:「所以張明朗,如果你覺得我是謊話精,那麼我肯定就是了。我們開始談戀愛的時候我就開始騙你,我騙你說我高考考得不好活該不能讀書,可是我高考卻是考了六百多分報考深大綽綽有餘了。因為我窮,因為我寄人籬下,因為我拿不出錢來讀書,但是我真虛榮,我愛面子,所以我就撒謊了。」
「還有一次,我們去桂廟那邊逛街,在格子店裡面我看中了一個小小的鏈子,你要買我看了價格然後說不喜歡了,我還死命拉著你跑出去,說我不喜歡粉色的東西,我這點小事都騙著你,我就是一個騙子。」
「我騙得最嚴重的一次是,我覺得我這一生完了,我要跟你分手,我給你發簡訊,我說得風淡雲輕,你也回得雲淡風輕,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那麼聰明,你怎麼就分不清楚真實和謊言是什麼。最後我認了,我覺得那是我撒謊撒得高明,那是我演技好,我天生就是個謊話精,我有這個天賦。可是,張明朗,為什麼我有這樣登峰造極的天賦,我還是失去了你呢?這些年我一直在想這事,今天我終於想明白了,是我活該。」
說完,我收回自己的目光,再一次試圖拉開那道門,把這個讓我愛恨不得的男人請出去,把他趕緊清出我的世界,可是它卻如同頑固的磐石一樣牢牢釘在那裡,我竟然沒有力氣拉開它。
蹲下來,我抱著雙肩,就在張明朗複雜的目光中,陶然大哭。
似乎是小心翼翼,張明朗靠過來,遲疑了很久才拽起我來,一個用力把我揉進懷裡,輕聲說:「陳三三,你別哭了,你哭得我看著難受。」
我的眼淚全部粘在他的冬衣上面,逶迤盤旋成深淺不一的寂靜森林,他的擁抱讓人恍如隔世很想再次貪圖,而我卻像是被狠狠地踹醒了一樣,抵不住自己的萬念俱灰,狠狠地掙扎,像一個瘋子一樣推開了他。
被誤會的委屈,還有很多絕望的情緒交織在一起,支配著我快步奔回臥室翻出那個手機,顫抖著開機,甩到他手裡面請,冷漠地說:「看清楚,說不定我去拿的不是30萬,是我這一生想要保全的全部東西。也讓你看清楚,我確實是一個貪婪得有點愚蠢的女人,確實不值得如此高端的人放下一切東西再一次心無旁騖地奔向我。」
把手機丟張明朗手裡面,我又快步衝進臥室裡面,關上了門,插上了鎖。
像是過了一個世紀那麼長,張明朗忽然發出一聲嚎啕大哭,拼命地拍我的門。
可是我心如死灰,坐在床上有氣無力地說:「你走吧。」
外面沉寂了一陣,我聽到一陣巨大的踹門聲。
張明朗的聲音就夾雜其中,他說:「陳三三,給我開門!」
我卻拉過一把凳子抵在門邊,掉著眼淚冷著心說:「我永遠都不想再見到你。因為那樣會時刻提醒我自己,我真他媽的蠢!蠢哭了老天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