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王者輔釣魚的貓兒從一兩隻變作三四隻,再到十來只。
這十來只貓兒里,橘子最看不順眼的是一隻黑白貓。
它好心招呼大家來領魚,結果有一回吃魚時,那黑白貓突然丟下嘴裡的魚,莫名其妙將它一口氣追出了三里地雖說當貓哪有不神經的,但神經到這般地步,也是少見!
隨著來領魚的貓貓越來越固定,王者輔漸感到一絲壓力,哪日若是沒顧得上來釣魚,心裡還有那麼一絲歉疚,也就是後世所稱的休息羞恥症——原本的休閒之舉竟逐漸染上了十惡不赦的班味。
好在貓貓們並不貪心,每隻貓領到小魚一隻,便叼著跳進草叢裡離開,決不多領。
橘子後來發現,這是因為那隻黑白貓在維持秩序,噢,那廝原來是把自己當貓界警官了,只許每貓拿一隻。
橘子想起來了,自己被對方狂追的那一日,正準備吃第二隻小魚在對方眼裡,大抵是違背貓界法律了!
可它是東道主呀,憑什麼連它也管?說到底還是神經!
橘子在心底痛罵奶牛貓時,忽然聽貞儀好奇地問:「橘子,是你偷偷告訴它們,此地有人布施鮮魚嗎?」
嘴巴里咬著根鮮嫩的魚腥草,枕臂躺在蓆子上,翹著二郎腿的王元眯著眼睛道:「二妹妹,你這話就不了解橘子的為貓了,要我說,它一定是這麼跟野貓們說的——」
王雲說著,作勢清了清嗓子,一手橫於身前,如戲台上的官老爺一樣轉了轉腦袋,拿威風倨傲的語氣道:「本大善貓橘員外,雇一長工在此漁業,特設流水席宴請鄉親!」
貞儀笑了起來,「長工」王者輔搖頭附和道:「苦哇」
蹲坐在王者輔腳邊的「監工員外」橘子甩著尾巴,不給王元一個眼神。
這河邊一幕,被隔壁府中的錢家小姐瞧見,畫作了一幅畫,在中秋那日,送給了貞儀。
錢家小姐名與齡,字九英,比淑儀小一歲,比貞儀長六歲,她和淑儀在同一家閨塾里讀書受教,又因兩家是鄰居,女孩子間常有走動。
錢與齡已故去的祖母是有名的書畫家,她在書畫上也極有天賦,今年不過十一歲,筆下丹青已具雛形。
錢與齡很喜歡貞儀,貞儀也很喜歡這位愛說愛笑的九英姐姐。
中秋,貞儀得贈畫一幅,錢與齡與淑儀近來在學作詩,便玩笑著讓貞儀為畫「題詩」一首。
五歲的孩童如何做詩,不過笑鬧而已,但貞儀卻煞有其事地果真作了首童趣詩,郎朗念道:
【大父持竿溪邊釣,
招來花貓七八個。
橘子兢兢監工坐,
唯見長兄睡大覺。】
錢與齡與淑儀愣了一下後,對視片刻,都不由笑起來,錢與齡更是笑得腰都直不起了。
這首詩很快在王、錢兩家傳開,人人都贊小貞儀靈秀聰慧,王者輔更是誇了又夸,親自把著貞儀的手,將那首孩童詩題在了畫上。
楊瑾娘聽說那些對女兒的誇讚也很歡喜,王錫琛也道女兒有讀書作詩的天分。
唯有王元因此挨了頓打。
動手的是王錫瑞:「豈有此理你五歲的二妹妹都會作詩了,你這逆子還在睡大覺!」
王錫瑞打罷,去尋父親訴苦。
老爺子寬慰他:「既不是做學問的料,也不必勉強腦袋空空,日子輕鬆嘛。」
王錫瑞:「父親,昨日兒子考他功課,不過是考了首長歌行,問他一句『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前一句是甚麼,您猜他怎麼答?」
王者輔倒也有些吃驚了:「這也答不出麼?」
王錫瑞痛心疾首:「只是答不出,痛快認了也就罷了,可他絞盡腦汁卻答——俗話說得好!」
王者輔沉默了片刻,捋了捋鬍鬚,似在思考祖墳上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末了嘆口氣,也不再強行寬慰長子——腦子空空本沒什麼,但空到這般地步,他通常也是建議打的。
於是,當晚王元又挨了一頓。
屁股開花的王元,在床上趴到第三日,忽然跳起來去追橘子,一路狂奔追到園子裡,橘子火速爬到樹上躲避追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