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詠剛到養心殿,就看到范進一施施然也來了,寶喜剛剛進去,裡面沒有通傳,郭詠和范進一隻能一起在殿外候著。
郭詠橫了范進一一眼,沒好氣地道:「范閣老也有事要見皇上?」
范進一滿臉堆笑:「首輔大人有事,下官也有事。」
這時寶喜從裡面出來,身後跟著養心殿的太監劉瑩。
劉瑩看到范進一,眉頭微微一動,皮笑肉不笑地說道:「范閣老也來了?您怕是要多等一會兒,待洒家再進去通稟。」
范進一依然一副笑臉:「無妨無妨,請首輔大人先去。」
劉瑩呵呵一聲,引著郭詠走進了養心殿。
范進一是先帝年間的榜眼,太后監國後,把他從翰林院調到禮部,一直做到禮部尚書,當朝閣老。
如今內閣里的六個人,有三個是太后黨,除了范進一,還有次輔賈征和戶部尚書宮毅林。
自從榮王叛亂,皇帝每隔幾天才上一次早朝,大多時候,就是郭詠主持內閣廷議。
他又有幾天沒有見過皇帝了,走進養心殿的偏殿裡,便看到皇帝半臥在湘妃榻上,一名宮女在他身邊輕輕搖著團扇。
郭詠見了禮,皇帝沖他招招手:「郭愛卿,坐過來,朕和你說說話。」
內侍搬了錦杌,郭詠謝過,在皇帝下首坐了。離得近了,他才看清皇帝的臉,幾日不見,皇帝似乎又消瘦了幾分,他的膚色白得如同上好的甜白瓷,卻沒有甜白瓷的光澤,有的地方還能隱隱動看到皮膚下的青筋,這讓他看上去有些怪異。
「皇上又清減了。」郭詠由衷地說道。
皇帝嘆了口氣,對郭詠道:「朕做了一個夢,夢到我佛如來,佛祖說朕是西方衲子,來這世間歷劫,唉,難怪朕每每踏進寺院,便有恍如隔世之感。」
郭詠的太陽穴微不可見地跳了跳,他聲音平緩,道:「陛下既然生在帝王家,便是順應天意,普渡蒼生,待到榮王伏誅,臣懇請陛下於泰山封禪,以告天地。」
皇帝搖搖頭:「封禪是祭天,於我等佛子何干?可惜陝西被榮王占了,朕想去法門寺叩拜佛祖,唉,朕若能在法門寺剃度,終生侍奉佛祖該有多好,這惱人的龍袍啊,朕何時才能棄之而去?」
郭詠只好耐心勸慰:「陛下一心禮佛,不如在大相國寺辦場法事,上可以謝佛祖福澤,下可安撫民心。」
皇帝輕聲嘆了口氣:「這倒也好,這事就交給郭愛卿去辦吧,今日朕之內心無法平靜,難怪朕至今未遇到知心之人,卻原來朕與爾等不同,亦不知如朕這樣轉世歷劫的衲子,這世間還有多少。」
郭詠的心漸漸沉了下去,他不知什麼時候能打消皇帝這些古怪的念頭。
「皇上,今天京城裡發生了一件事,事關彭城伯府。」
皇帝臉上掠過一絲不悅:「既然是彭城伯府的事,那就讓皇后去辦吧,朕乃方外之人,不問這些俗事。」
郭詠垂下眼瞼,皇帝自稱方外之人,是真的把自己當成和尚了嗎?
他用眼角的餘光瞄一眼皇帝身邊的宮婢,見那宮婢花容月貌,一隻手搖著團扇,另一隻手搭在皇帝的肩膀上。
郭詠在心底嘆息,一邊想要出家,一邊又捨不得這些美人兒,也不知你到底要怎麼樣。
「陛下,這件事也和皇后有關,如果讓太后知曉,恐怕......」
郭詠的話還沒有說完,皇帝便嫌棄地閉上了眼睛:「既是和皇后有關的,那就讓皇后去和太后說吧,朕倦了,愛卿退下吧。」
郭詠還想再說什麼,皇帝已經閉上了眼睛,一旁的宮婢連忙放下團扇,取了錦被搭在皇帝的膝上。
皇帝畏寒,即使是在夏日裡,他仍覺這宮裡陰冷。
郭詠無可奈何地走出養心殿,便看到范進一還站在漢白玉台階下面,依然笑眯眯的。
這笑容在郭詠眼中格外刺眼,似是正在取笑他。
你以為你力保的皇帝是什麼?西方衲子而已。..
郭詠忽然感覺身心疲憊,三年前,他身先士卒,帶領他的人,據理力爭,終於逼得太后退回後宮,讓皇帝親政。
為此,他努力了多年。
這是皇帝,順應天命的皇帝,怎會是轉世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