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花香漸濃,隼不言抬頭見座高閣,氣勢恢弘,睥眤四方,樓下栽滿牡丹,奇怪這牡丹竟是紅色,和血一樣紅,想這瑩繞已久的花香便是一望無垠的血牡丹所發散。這味道令人窒息,隼不言聳了聳鼻,便道:「很好,死在這裡還算光鮮。」
士兵拿槍催他轉了個方向,冷笑道:「這裡才是你住的地方,有命進、沒命出的狴犴大獄。」
——好大一座冤獄,門口是青銅鑄的狴犴嘴,兩隻虎牙鋒利無比。囚犯們都要從這「巨嘴」中走過,多數人只走過兩趟,一趟是兩條腿走進來,一趟是飄著出去。不斷有慘叫和求饒聲從中傳出,甚是嚇人。
隼不言道:「也還湊合,我可以美美睡一覺。」
「呔!還敢嘴硬!快走!」押守的士兵惡狠狠地推他進去,這地方簡直像個地獄,連守衛也盼著換班,不想多待一分一秒。
裡邊站著幾列獄卒,其中三位打扮成劊子手模樣。一位是身板尖細得和竹條一樣,另一位算是中等身材,最後一位魁梧過人,身背一柄大朴刀,朴刀上還有血,那大塊頭正在細心地擦拭著。
士兵吹個口哨兒,大塊頭邁著大步走來。
士兵道:「古大爺,剛才送來的惡犯可安分了?」
這大塊頭姓古,名為古通,沉默寡言是他的個性。他拿大朴刀朝地上一橫,道:「手筋腳筋全挑了,你說呢?」
士兵不禁退卻,連道:「古大爺,這、這還麻煩你再次操刀,將這犯人制服,讓他走不得只好爬。」
古通顯然動怒,這挑筋可是門手藝,之前處置那個惡犯整整挑了半個時辰,先用針頭刺入固定,再將那血淋淋的肌腱劃爛,最後再七道工序,已令古通筋皮力竭,如今又要他來處理這檔瑣事。
士兵嚇得討饒,忙道:「這也是城主的吩咐,越危險的犯人就要更周全一些,像方才那位千人斬由古大爺操刀,那此人更要多留心些了。」
古通來了興趣,問道:「多少?」
「啊?」
古通重複道:「他殺了多少人?」
士兵道:「粗算四萬人,甚有二十七八萬人一夜暴斃。」
古通道:「你不怕他麼?」
士兵賠笑道:「試問誰能一夜奪掉如此之多的人命,他是只替罪羊,沒啥好怕的。」
古通打量著隼不言,幸好隼不言右袖略長,微妙地擋住了右臂,古通便先扳起左手,只見經脈盡斷,血卻出奇的少,這些血已變得與常人無異。古通忽然朝膝蓋踢去,隼不言自然栽倒在地。
隼不言只是閉著眼,沒有說話。正當古通要查他右臂,卻聞一聲「洛陽城城主到。」
古通趕忙出去迎接。
士兵問道:「此人如何處置?」
古通道:「他手筋腳筋本就廢了。」
士兵拖著人往裡走,隼不言最後朝門口望去,只看見一隊精英死士護著一頂轎子,只可惜轎中人遲遲沒有動靜,哪怕是隼不言也未聞其中變化。仿佛轎中就是個死人。
「你瞅啥?給我滾進去!」守衛粗魯地將隼不言丟進牢房。
「喲呵,又來個伴了。」對面有個老伯如此說道。
隼不言見那老伯蓬頭垢面,渾身邋遢,便道:「誰要當你伴?」
老伯嘆了口氣,拿石頭在牆壁上劃了一道,低聲道:「來得快,去的也快。」
隼不言道:「老頭兒,你這是什麼意思?」
老伯微微吃驚,道:「你聽力不差,不過很快就掛了,什麼都聽不見了。」
隼不言道:「看來我很慘。」
老伯道:「我們都很慘,這裡一半的人都是冤案,那些高官子弟犯了罪啊,要找替罪羊,衙門辦事不利,也要找替罪羊,何況我還是屬羊的,這輩子就是替罪的命嘍。」
隼不言道:「被關在牢房深處的人都不一般,你為何被關在這裡?」
老伯道:「我十八歲的時候在城主面前吐了口痰,被關到現在。」
隼不言也無話可說。
老伯接著道:「本來我來的時候和你一樣是一表人才,可每天只吃點豬食,最後只好變成這樣嘍。」
隼不言心想此人也算豁達,挺有意思,便聽著他自言自語。
五十七章狴犴大冤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