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李亦傑已然耗盡體力,耳中嗡鳴聲大作,眼前發黑,竟已感受不到四肢的連體存在。整個人就像一條剛剛投到水裡洗過,而又尚未擰乾的抹布。右臍窩神闕穴、腹部氣海穴、關元穴、中極穴幾處穴道不斷傳來陣陣尖銳刺痛。忽如鋼鑽攪動,忽如利劍激刺,面色慘白。向前跌了一步,用盡全身力氣,才抬起一條左臂,橫支在一塊較為平坦的石壁上,撐住額頭,臉上燙得似乎沉在火爐中燒灼,大顆大顆黃豆般的汗珠落雨似的滾下,疼痛象一把把利箭,都向他兩側太陽穴射到。本想稍事休息,不料腦中「轟」的一響,就貼著牆壁滑坐下去,身子歪向一旁,被汗水浸得濕淋淋的頭髮落在臉上,遮了滿眼。
南宮雪驚呼道:「師兄!」奔上前扶住他身子,感到他身子半邊如火般滾燙,半邊如冰般寒冷,臉色白得如同一個久病將死之人。心疼得不斷給他擦汗。但那一頭虛汗卻似擦之不盡,不斷源源外涌。好不容易才安定下來,李亦傑又發出幾聲微弱的咳嗽,胸口不斷起伏。南宮雪剛想扶他坐正,李亦傑忽然頭一歪,「哇」的一聲噴出幾大口鮮血,地上濺開一片,濕透的衣衫又添鮮血,觸目驚心。南宮雪慌了神,抱著他痛哭道:「師兄,你何苦這樣勉強自己?實在辦不到,也是命中注定。但如果你死了,我出去還有什麼意義?我也一定留下來陪你……嗚嗚,師兄,是不是我逼得你太狠了?可你為什麼一定要聽我的話?你怎麼就不懂得自愛呢?阿華說的是,你為什麼偏要硬撐?」
程嘉華輕拍她背,勸道:「阿雪,別哭啊,李盟主福大命大,吉人自有天相,他不會有事的。要是他好起來,看你哭壞身子,也會難過的。」
這時忽聽石壁外傳來兩人的交談聲,一男一女。那女聲道:「剛才我聽見這石像有響動,怎麼回事?都說石像是人變的,他們可別復活了啊。在這裡關了幾十年,就算變成石頭,也早該老死啦。又復活來幹嘛?」另一個男聲笑道:「肉身化為土石,時間對他而言停滯不前,千百年如一日,他們又怎會變老?既然不老,那就更談不上老死。」那女聲道:「就算要復活,那也該等到夜裡,舉行過古老的儀式,再一齊醒來。怎會一看到我們,就神智復甦了?」那男聲笑道:「這個麼,如果這些石像是女人,我還能解釋。但現在換成一群男人,那就不知道了。」那女聲笑道:「為什麼不知道?如果是女人,又怎麼說?」那男聲道:「若是女人,便是被我迷住了。齊動凡心,急於復活來跟著我。」那女聲咯咯直笑,道:「一樣啊,既然現在是男人,那就是被我迷住,急於復活。怎樣,我比你有本事,你該對我甘拜下風了罷?」那男聲嘆道:「這群男人個個五大三粗,身上肌肉糾結,長得像怪物的親戚,原來你專門和這種男人兩情相悅。你的品位,我甘拜下風。」
南宮雪已聽出這兩人是陸黔和程嘉璇,正不知是該招呼與否,又聽李亦傑咳嗽幾聲。南宮雪大驚,只當他又要吐血,剛一轉頭,就見李亦傑張開雙眼。最初僅一道細縫,慢慢撐開眼皮。南宮雪喜叫:「師兄,師兄,你醒啦!你還好麼?」李亦傑輕聲道:「我好多了,雪兒,真對不住,我沒能……」程嘉華道:「李盟主,不用說了,你沒事就好。」南宮雪也連連點頭,一邊滿面拭淚。剛才聽兩人提起石像,莫非他們此刻就正在冥殿中那幾尊石像體內?那麼方寸斗室則是將牆壁拆為中空,又在外側攔以石像之處。那狹小空間怪不得與人形相同,原來外觀便是雕成石像。沈世韻初見時曾猜測石像是專有人雕鑄,果然被她料中,這確是穆青顏所使的另一重障眼法。
耳聽得陸黔又道:「咦,我剛才怎麼好像聽見了李盟主的名字,難道是我聽錯?」但他語調拖長,聲音悠閒,倒像是滿有把握,而無疑慮之意,存心是要令人著急。程嘉璇笑道:「是麼?我怎麼沒聽見啊?是你思念他過甚,這才產生了幻覺罷?」陸黔笑道:「我想他幹麼?反倒是你,一定正想著這些男人石像。」程嘉璇笑道:「沒有,沒有!那也沒什麼了不起,如果他們是女人,說不定更加丑怪,不,不對,就是一群母夜叉,到時可就輪到你啦。」陸黔笑道:「女人或許是有的,也或許是沒有。我只知道如今眼前的分明是一群如假包換的男人。你用實有的男人來對比空無的女人,這個理說不通,你的假設也就不能成立。你這麼七想八想,其實都是心急那些男人怎麼還不復活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