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亦傑微覺尷尬,道:「遠程,我真是昏了頭啦,你待我這樣好,我竟然還去懷疑你?只是我始終有一事不明。你既已深諳官場污濁,並不屑與之為伍,為何還留在宮中,不去另謀出路?相信以你的才能,也不該找不到飯碗。」
湯遠程道:「官場勾心鬥角,我的確厭惡。可人有責任在身,我教了玄霜這麼久,總不能突然丟下他離開,對他也太過輕忽。他現在就很懂事,想到我這麼輕率離職,定會恨我。而且我奶奶省吃儉用,寧可自己挨餓受凍,也要把積蓄都省下來,供我念書。十餘年寒窗苦讀,我好不容易考中狀元,做了大官,實現了奶奶的期望。怎可因一己慾念,抽身便退?在宮中任重職,每月皆有高額俸祿,足夠貼補家用,給她老人家頤養天年。第三麼,嘿嘿,有些慚愧,雖說這是我一廂情願,可我還是愛著韻兒的,我捨不得離開她身邊。」
李亦傑壞笑道:「怎麼了,遠程,我沒猜錯的話,最後一條才是最重要的罷?那你又何苦東拉西扯,先說對玄霜負責,又說對湯婆婆盡孝?」
湯遠程正色道:「李大哥,『孝』道乃為人之根本,人生於世,若是對生養他的父母長輩都不孝順,還指望他能對誰好?我爹爹去得早,是奶奶含辛茹苦的把我拉扯大,家裡什麼粗活、累活都不讓我干,她總能把一切都預先料理妥貼,不使我費心。而每逢有好吃的、好穿的,她都會先想到我。她老人家,艱難了一輩子,也操勞了一輩子,為使我有個安定的環境讀書,寧可不去住大宅子,而要讓我在窮困中發奮圖強。這樣的恩情,我怎能忘、怎能輕易割捨?人不能太自私,處事不僅想到自己高興,還要為他人多考慮著才成。損人利己之事,不論那『利』有多大,多誘人,也都是不能做的。」
李亦傑道:「我也沒說讓你坐在家裡靠她養活,什麼都不做啊。你曾做過大清第一代科舉的狀元公,若是尋家私塾教書,也定能養活自己。」湯遠程道:「不然。做個窮鄉僻壤間的教書先生,一個月能賺幾錢銀子?再說亂世之間,人人忙著練武防身,讀書,乃為修身養性,增聞廣識之用,然保命時不知亦無妨。誰還會有那個閒心,想到送孩子念書識字?我是狀元又如何?人家一刀砍來,難道我能憑著上好口才,說得他放下屠刀?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像我這手無縛雞之力,充其量也只能勉強圖個溫飽,好濟得什麼事?過得苦些,我自是無妨,可難道奶奶撫養了我大半輩子,就為要我仍回鄉間教書?過那種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窮日子?那我參加科舉,不是都白費了?我要入朝為官,不是為了自己貪圖榮華富貴,首先是孝順奶奶,盡我所能的回報她。同時,戰亂年代,受害最深的便是百姓,我身在民間,無能為力。但做了皇上的左右手,就可時常在他身邊出謀劃策,提些有利於百姓的治國之道,順便以休養生息之名,多免除些苛捐雜稅,令百姓耕牧良田,安居樂業。為國為民,都是一大幸事。其實滿漢誰統江山,但須皇帝英明有為,愛民如子,是哪一民族,又有什麼大礙?只是其他人往往看不分明,見不得異族爬到自己頭上。這念頭過於偏狹,他們殘暴專政,自該推翻。可難道前明就無此事?要想國家長遠興盛,就該與民為友,而非為君臣相異。這道理我也向皇上勸諫過,他言下亦有認同之意。倘如真能拯救萬千黎民於水火,便算我這窮酸書袋,傾盡全力,為百姓做了一件善事。」
李亦傑由衷敬服,道:「遠程,這幾年你身在官場,歷練豐富,可也成熟了很多,再不是當初那個動不動就臉紅,時常率性而為的莽撞少年了。」湯遠程道:「人總該成長的,是不是?怎能總在原地徘徊不前?」李亦傑苦笑道:「與你相比,我才是始終停留在原地打轉。」湯遠程道:「也或是未逢『一點通』之機緣。不過我相信大哥,你生來是要有一番作為的。咱們這些人活著,絕不會是索然無味的白過一世。」
李亦傑笑了笑,又想起玄霜之事,在心裡還是個沉甸甸的擔子,現在他已徹底信任了湯遠程,有任何煩擾都須得仰仗他。謹慎的看看四周無人經過,壓低了聲音道:「遠程,我有件事問你。有關玄霜……你別給其他人提,行麼?」湯遠程道:「這是自然,小弟一向不是個多嘴多舌之人。」見李亦傑面色嚴肅,也板起了臉配合著他。
李亦傑低聲道:「我剛才聽陸大人說,皇上有意改詔,要另立太子。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