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西流灣8號,花園洋房別墅。
在別墅的花坊下邊,有一個巨大的地下室。這間地下室不但寬敞,且通風乾燥,裝潢華麗,有沙發、電燈、風扇、桌椅、茶几等一應物品,甚至還有一個大書櫃和一個大酒櫃。
別墅的主人周佛海親自為客人倒酒,熱情招呼道:「來來來,法國進口的紅酒,正宗的21年波爾多。」
「那可真是好酒啊!」梅思平立即讚嘆。此君寬額長臉,顴骨高聳,眼睛賊小,笑起來帶著奸猾之相,嚴肅時又給人一種滑稽之感。
跟後世裝逼要說82年紅酒不同,此時的極品紅酒是00年的,次一級則是21年的,一口就抵普通工人一年的薪水。
陶希聖端起酒杯輕輕一呷,大笑道:「我喝不來這味道,還是中國的白酒更合口味。」
楊肇熉是巴黎大學的法學博士,他笑道:「希聖兄,這洋人的紅酒,得慢慢品才有味道,你剛才喝得太急了。」
「慢品太過無趣,大丈夫喝酒就該一口乾!」陶希聖說著就仰脖子,把小半杯紅酒全灌進肚子裡,看得周佛海這個主人直心疼。
暴殄天物啊!
周佛海捂住流血的小心肝兒,順著話說:「這國事就如喝紅酒,不能太急,一急就沒滋味,一急就要壞事!」
梅思平附和道:「周兄說得在理。現在全國上下都鬧著要抗日,那些高呼抗日口號的,要麼是莽夫,要麼是別有用心者。他們偏激、執拗、誕妄、幼稚,較之義和團時代並無進步。依我之見,中國根本沒有做好抗日的準備,一旦爆發戰爭,就是國家民族的末日。凡高呼抗日者,皆乃國賊也!」
「思平所說,真乃金石之言!」周佛海拍手讚嘆。
說白了,在座的四人都屬於「主和派」。
中國「主和派」是在長城抗戰失敗後興起的,他們認為中國的軍隊戰鬥力低下,與日軍作戰純屬以卵擊石,近乎於毫無意義的犧牲。
此派人物以汪兆銘為首,剛開始主張「一面交涉、一面抵抗」;《塘沽協定》簽署後主張「困守待援」,希望得到歐美列強的支持;現在則高呼「中日提攜」,主張與日本建立友好關係。
持此觀點的人還很多,不止有汪兆銘、周佛海這類今後的大漢奸。跟周赫煊交情很好的胡適、張君勱,以及名聲極好的顧維鈞,此時都屬於「主和派」。
他們對中日戰爭的前景是悲觀的,看不到絲毫勝利的希望。特別是在全面抗戰爆發的初期,這些人經常在周佛海的地下室聚會,交流自己對戰爭和政治的看法。
後來胡適給他們這些人取了個雅號,叫做「低調俱樂部」,以此來顯示自己與那些激進高調分子的不同。
只不過,當「淞滬會戰」結束以後,澆滅了日本「三個月滅亡中國」的囂張氣焰。胡適、張君勱等人因此得以重獲信心,積極主張抵抗到底,而汪兆銘、周佛海等人則做了漢奸。
陶希聖此時翻閱著新出爐的《非攻》雜誌,不屑地說:「這種刊物誤國誤民,會把中國帶入萬劫不復的深淵,早該禁掉了!」
梅思平嘆息說:「也不知周赫煊給委員長灌了什麼迷魂湯,居然忍耐他至今。國賊不除,中國必亡!」
「哈哈,周明誠這次可慘了,必然名聲喪盡,」周佛海笑道,「還要多虧了肇熉兄。」
楊肇熉謙虛道:「我只是順手而為,當不起周兄謬讚。」
楊肇熉,政壇女強人鄭毓秀的姐夫,靠裙帶關係才做了上海地方法院院長。此人的人品很有些問題,胡適已經跟他絕交了,要知道胡適可是個好好先生,他是不會輕易跟人絕交的。
順便一提,楊肇熉的老挑(鄭毓秀之夫)魏道明也是「主和派」,魏道明後來還做了台灣第一任省主席。
周赫煊這次被上海法院飛快發傳票,就是楊肇熉搞的鬼。法院那邊收到張達民的起訴書,本來拿不準是否該立案,結果楊肇熉正好知道此事,立即親自過問,督促屬下儘快發傳票開庭。
周赫煊和楊肇熉有過節嗎?
沒有。
周赫煊甚至跟楊肇熉的小姨子鄭毓秀見過一面,當時大家共同參加洋人太太的沙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