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四太太。
慶隆帝的臉沉了下來,周遭的空氣有些發冷。
陳老爺子仿若未覺,姿態恭敬,淡然自若,並不給慶隆帝發作的理由。
大慶朝疆土一般,距離盛世的標準還很遠,北方大金同樣占據了中原的半壁江山。慶隆帝想要統一中原,做一代明君,行事必然就要遵循一定的章程。昏君才能為所欲為,明君卻不能任性。
尤其是對面真正有本領有名望的重臣。
慶隆帝對這一點十分清楚,他也打算做個有為明君,想看到中原疆土在他手中得到大一統,想在青史留名被萬載歌頌,那他就必須習慣克制。
慶隆帝心中對陳老爺子當然有所不滿。
只要是個男人,面對阻擾不肯將女兒嫁給自己的人,都會有所不滿。更何況,慶隆帝如今已經是大慶身份最尊貴一言九鼎之人了。如果陳老爺子有所後悔,後悔自己當年有眼無珠錯失真龍,慶隆帝肯定會十分高興……但讓慶隆帝一直耿耿於懷的,陳老爺子從來都不曾有一絲半點的後悔,從來都是淡然從容,對他這個皇上恭敬卻不卑不亢,躬身行禮的時候那脊背明明有彎曲的幅度,但卻於無形之中一直挺拔堅韌。這無形之中永遠挺直的脊樑,一身所謂的文人風骨,讓慶隆帝總會產生無形變成有形的錯覺,總是讓慶隆帝覺得如鯁在喉,難以暢快。
就像現在。
他不過是情不自禁地說了「君怡」的閨名,這老頭兒就拿什麼「四太太」來噎他。
偏偏,他還找不到發作的理由。即便有理由,也不能為此發作了這老頭兒。
慶隆帝愣臉了半晌,才按捺住了心中的不暢快,再次開口道:「陳公,朕聽說,前幾日陳貴嬪賞下去的東西,都被令愛轉贈給了一位姨娘?這是為何?陳貴嬪情緒因此很不好,她以為,令愛是對她有所不滿。」
慶隆帝絕不願意稱呼陳君怡為「沈四太太」。
陳老爺子聞言從容地道:「貴嬪娘娘想多了。」並沒有其他的解釋。
這種內宅小事,又不是民生大事,他們兩個人,一個是一國之君,一個是朝中重臣,又在勤政殿這種地方,談論這些婦人之間的往來……慶隆帝怎麼就覺得陳公回話的時候,看他的那一眼中有許多讓他極其不舒服的意思,被壓下去的那點兒難受勁兒又一次涌了上來。
慶隆帝掩飾一般地品了一口茶,定了定神,才再次開口道:「陳公,朕想問問你,為何陳貴嬪的出身依舊是庶女?其他愛卿都會主動將入宮之女的身份抬高記做嫡女……陳公你是疏忽了,還是不願給朕一個面子?」
他心中不痛快,說話就少了幾分委婉客氣。他是皇上,他不樂意的時候,大可不必同誰委婉說話。
陳老爺子抬眼看了看慶隆帝,淡然從容之中,又多了幾分凜然正氣,躬身道:「陛下,庶女就是庶女,即便是記名,又如何?臣不願行那虛假媚上之事,若是因此惹怒陛下,請陛下恕臣之罪。」
慶隆帝一聽氣的手一抖,恨不能將一盞茶水都潑了這個老頭!
他什麼意思!
他不過是隨口一問,本來給進宮的姑娘家抬點兒身份幾乎僅僅是……怎麼到了這老頭口中,就成了媚上了!至於嘛!而自己又這麼特意一問,且為了這種事情生氣憤怒的話,豈非是樂意且喜愛看到這種媚上之舉的昏君!
真真是氣死了!
他是皇上!你一個臣子,恭謙一點又能怎樣!順著他一點又能怎樣!
慶隆帝正在反覆告訴自己「要冷靜」「不跟這老頭計較」的時候,偏又聽見陳公再次開口所說一言,胸口又是一悶,臉上更加難看了!
陳公躬身施禮,道:「臣家中向來嫡庶分明,絕不行那假意混淆之舉。將貴嬪娘娘的生身之母從奴婢之身提做了姨娘,已經是違背了祖宗家規!認庶為嫡,絕不可能!若是為難了皇上對貴嬪娘娘的一片寵愛之心……臣惶恐。」
「……」慶隆帝一時說不出話來。
什麼叫他寵愛貴嬪娘娘?這是什麼話?這老頭難道忘了,這位貴嬪可是姓陳,是陳家的,是他的親生女兒!
什麼由婢女提成了姨娘,在他口中成了多大的讓步似得!
誰家的養育有兒女的丫頭,一直都是通房,連個姨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