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駟緩緩呼出一口氣,「進來吧。」
陶監推門而入,將十餘卷奏簡放在案上,餘光瞧見贏駟似乎面色不愉的模樣,立即躬身退出去,將門帶上。
贏駟看了一眼,並無加急奏簡,便暫且不理會,轉而同宋初一說起話,「贏璽早已過及笄之年。」
宋初一的心提起來,君上應當不會又要把贏璽公主配給趙倚樓吧!
「籍羽是跟隨你一起過來的人,你可知他家鄉是否有妻室?」贏駟問道。
宋初一鬆了口氣,「君上對籍羽滿意?」
「雖是條漢子,但年紀大了些。」贏駟在榻沿坐下,語氣中頗有些無奈,「但小妹看上了,非要嫁給他,這回更是隨他一起去平義渠之亂。到底是她自己一輩子的事情,我不便插手。」
宋初一對那位爽利的公主也頗有些好感,除去高貴身份不說,便是從心性德行上,也不辱沒籍羽。
倒是贏駟,讓宋初一有些意外。在她眼裡,贏駟是一個出色的君主、政客,平時更是冷漠寡言,志趣相投時也能露出爽朗的一面,但沒想到他竟然挺有人情味。
「他有過一個妻,許多年前過世了。怎麼,君上看中的趙將軍,公主不喜歡?」宋初一也說不清自己是什麼心態,這件事情就此作罷,她心裡歡喜,但又覺得她家趙倚樓年少有為,模樣又俊美,贏璽公主看不上真是眼光有問題!
「趙將軍是小妹的師叔,輩分上就有些問題。」贏駟揉了揉太陽穴,閉上乾澀的眼睛,「小妹自小就依賴公父,所以喜愛的男子也大約與公父相類吧。」
宋初一道,「臣還以為,君上像先君呢。」
「我啊。」贏駟笑容溫和,語氣比平時也柔和許多。「我只是模樣隨公父,性子則截然相反,兄弟之中,就屬贏疾性子最像,對待政事嚴肅不阿,平時卻很隨和。」
「君上現在就挺隨和。」宋初一笑道。
贏駟愣了一下,旋即失笑,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鬆懈下來。
心裡感覺很舒服。然而一旦卸去平時的強硬,就莫名覺得特別疲憊,好像滿身的力氣都被抽乾只剩下一個空殼子,指頭都不想動。
「你身子不好。喝下這碗安神湯繼續睡。」贏駟起身端了溫在爐上的藥碗,試著溫度剛好,便遞到她嘴邊。
君上親侍湯藥,便是鴆毒也得欣然飲盡啊!可宋初一今日卻不想太顧及君臣之別。
她也知道自己這種情形需要多補充睡眠,但是睡太久不舒服,「君上,臣現在還不太想睡,不如說會話吧。」
「也好。」贏駟將湯碗放回去,繞到垂幔後面去換下衣物。
宋初一聽著悉悉索索的聲音。心道不會是想君臣同塌而眠吧!要是純粹的君臣之誼她倒是不介意,但是……但是……滿腦子都是趙倚樓的身影晃來晃去,這事兒要是給他知道可就沒法收場了……
憂心歸憂心,宋初一心裡難免惋惜,要是現在能眼睛好著,說不定還能飽飽眼福。
贏駟撩開帳幔出來,一襲玄色寬袖大袍。從來整齊束起的墨發此刻披散在肩頭,眉眼還是平時那般凌厲,只是面部線條似乎柔和起來。
「君上,您方才說贏璽公主的婚事,是同意了?」宋初一問道。
贏駟在案前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茶。
「那杯茶已經冷了吧?君上太不愛惜自己身子了。」宋初一沒聽見他重新倒水,如今數九寒天,這么喝法。他那脾胃能好起來才怪。
「火爐燒的旺,燥得很。」贏駟擱下杯子,回答她之前的問題,「我抱著不反對不支持的態度,她若是能說動公室族老,我下旨賜婚就是了。」
宋初一不予評價。以贏駟的性子和手段。這件事情只要他點頭,誰敢說一個「不」字?能讓他不願意輕易做決定,必然是他慎之又慎無法拿定主意的事。於是她也不多言,只道,「君上只說讓臣好好活著,自己也得顧惜身子才是,沒有君上,臣亦無力開拓。」
贏駟倚在扶手上,遠遠看著她在燈影下的側臉,沉默半晌才答腔,「好。」
冷月皎皎,殿內安靜,只有火爐中偶爾發出噼啪聲。
宋初一躺在榻上,不多時又有了困意。迷迷糊糊中,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心知贏駟已經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