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醫院,急救室。
穿著一身白的醫生護士在我身邊倉促地行走著,主刀醫生站在我的身前,墨綠色的口罩遮在了他的眼下,露在外面的一雙眼中分外凝重。
我清晰地看見他的手不停地探向身旁,護士不斷往他手裡拍著嶄新的手術刀,啪啪的聲音在這個小空間中充滿了節奏感,氣氛有些沉重。
我的意識有些模糊,眼睛露出一條縫隙,但我卻是沒有力氣轉頭,只能痴呆地看著從眼前晃過的一把把手術刀。
痛感沒有像我想的那般劇烈,甚至,我似乎沒有感覺到有多痛,反而一切都很平淡,沒有絲毫的感覺,似乎從那輛車沖向我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就被這久違的平淡充斥了。
隱隱約約,我能聽到急救室外面響起的各式各樣的哭聲,一個人兩個人外面似乎有很多人,他們在難過,他們很傷心,我能清楚地感覺到,但我無能為力。
我在心裡笑了笑,張開縫的眼睛閉上了,我有點累了,說不出的疲倦,仿佛這幾年來的疲倦都擠壓在這一刻襲來,我真的撐不住了。
然後,我閉上了眼,閉上了自己的知覺,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耳邊最後響起了那些護士醫生急切的聲音,但聲音很空洞,漸漸遠了起來,我已經聽不清他們說了些什麼了,只是模糊地感到胸口有一陣冰涼而熾熱的感覺。
不知道他們在折騰些什麼,我已經很累了,為什麼還要折騰我呢?
好在也就是一會兒的時間,急救室里的燈光就恢復了正常,他們也搖著頭從我身旁走開了?
一簾白單遮著我的臉,我又一次笑了,終於可以歇著了。
《第一天》
2020年7月8日,凌晨5:40,市中心醫院。
整條走廊被無盡的哭聲所籠罩,來來往往的人紛紛側目,好奇而又同情地看著癱在病房兩側的我的親友們,這樣的一幕幕每一天都在上演,沒有人詫異,有的只是注目,離開。
歷經十個小時的死亡掙扎,躺在病床上的我終究沒能抵得過死神的誘惑,這一定是我這二十幾年來唯一一次向命運妥協,但也是最後一次。
當急救室門打開的那一刻,當主刀醫生衝著我的親友們無奈地搖起了頭的時候,歇斯底里的哭聲更勝此前,若是那時候我還能看見的話,一定能看到瘋狂衝進來的一眾身影,也一定會欣慰,原來我一直都並非孤單一人!
母親撲倒在我身前,一邊放聲哭著,一邊含糊不清地嘶喊些什麼。
父親同樣泣不成聲,但卻是伏在牆上,如果我還能說話,我或許會一如既往頑皮地說一句,「爸,我在這兒呢,你爬牆上幹什麼!」
只可惜,此刻的我被一簾白單遮得嚴嚴實實的,他們看不到我的慘狀,正如我看不清他們悲傷的模樣一般。
過了一會兒,亮光又一次打在了我的臉上,白單被人揭開了,我遮掩了十個小時的慘烈模樣終究還是被他們看到了。
哭聲在這一刻似乎更強烈了,但也像是點燃了什麼,接著,就聽到一陣急切的呼喊聲響起,母親在我身側暈倒了,父親也搖晃了幾下,眾親戚朋友急忙去喊來了護士,抬走了我的母親。
父親沖他們擺了擺手,如同闖進來時一樣,一群人又簇擁著我暈倒的母親出了急救室。
偌大的小屋子裡,瞬間冷清了下來,僅留下兩個人,這樣也好,我喜歡清靜,哪怕是離開了這個世界,我也不希望有人吵到我。
父親坐在我的床邊,厚實而粗糙的大手握著我冰涼的小手,不知多少年沒有觸摸過父親的手了,那溫暖而踏實的感覺我到底還是得到了這一刻才能再次重溫了。
偉岸的身軀佝僂著,仿佛一瞬間蒼老了一般,但這個我一生敬佩的男人再沒有哭,只是看著我,看著我安詳的臉,我的嘴角似乎掛著笑容。
至於另一道身影,卻是靜靜站在我的身旁,眼眶紅紅的,淚花閃爍,一句句「對不起」不停地在她嘴裡響起,幸好我已經聽不到了,不然的話,我一定會心疼的吧。
呵呵!
說是命也好,說是恩怨也罷,我和她之間的恩恩怨怨,過往的點點滴滴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