陝南多峻岭,再往西南,便是秦嶺天塹,到處都是崇山險地,絕少人煙。然而,如果經子午谷,走過這荒無人煙的險路,前面又會是一片人間樂土。自古以來,天府之國就在這裡。自從先秦,李冰奉命入蜀,興建水利。從此以後,蜀中物阜民豐,風調雨順。唯獨有一樣不好,那就是入蜀的道路,實在太難走了。大詩人李白就曾有名篇蜀道難,專嘆蜀道之難!
蘇拙一邊想著書中所寫,一邊眺望前路。雖說離得還遠,他似乎已經能在天邊看見秦嶺那巍峨的險峰了。北風呼嘯,夾帶著一絲冰雨的氣息。這個冬天果然比往年都要寒冷一些。蘇拙看看天色,天上陰雲密布,像是要下雨了。這時才剛剛過了午後,可這天色,真讓以為已經是傍晚了。
蘇拙緊了緊身上的裘襖,繼續向前趕路。這裡荒郊野外,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如果再找不到一個有頂的去處,只怕真要露宿荒野了。露宿倒不可怕,但要是再下一場冬雨,凍上一夜,只怕就算神功護體,也非要生病不可。
正愁著,就看見遠處隱約露出一間小廟特有的明黃穹頂。不過那屋頂雖然還能看出顏色,卻已有些坍塌跡象,瓦縫間長著些枯草,在寒風中左右擺動。
「原來是一間破廟。」蘇拙這麼想著。但此時有一間破廟,也是聊勝於無了。他加緊腳步,終於趕在雨點落下之前,邁進了廟門。外面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冷風一吹,更加淒清。
蘇拙暗自慶幸,這才打量起這座破敗小廟。方才進來之前,已經看到廟門上的牌匾已經不知去向。也許已被人劈爛,當柴火燒了吧。蘇拙暗想,走進小廟唯一的一間殿堂。殿堂里一片狼籍,蛛網叢生。供桌、板凳都已成了木條,只剩下一個泥塑的丈二神像,端坐廟堂正中,黑面獠牙,模樣猙獰。蘇拙看了一眼,便知道這是一間山神廟。因為本地習俗特異,供奉的山神與別地都有些不同。
廟外淒風苦雨,廟裡也很久沒有人氣。蘇拙忽地打了個寒顫,將包袱放在一處稍微乾淨些的台階上。自己則將廟堂中的碎木條撿過來,堆成一堆。晃亮火摺子,小心地生起一堆火。
篝火燃起,破廟中有了一絲溫暖,也讓蘇拙的心定了定。他坐在篝火旁,伸手湊近火苗,一邊烤著火,一邊想著心事。
年關將近,自己獨身一人遠赴他鄉,實在不合常理。早在一個月之前,凌霜夫妻和華平夫妻都已送來書信,邀請他去蘇州一同過年。幾個月前,華平、燕玲瓏被他差遣,在金陵忙活許久。兩人的女兒華念蘇也就寄養在凌霜家,由蘇琴照顧。誰知道兩家居然因此結下深厚情誼。蘇琴育有一子,只比華念蘇大了一歲。蘇琴尤喜歡女孩兒,因此便邀華平夫妻時常做客。兩家甚至談起了娃娃親。
不出所料,兩家商量今年一起過年。面對如此邀請,蘇拙卻拒絕了,只因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正想著,忽然警覺陡生。蘇拙雙眉一皺,神色凜然,抬眼看向殿門外。
外面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小雨依舊沒停。雨勢不大,卻足以浸透萬物,將刺骨寒意滲進骨髓中。黑雨中,隱約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蘇拙眉頭緊皺,卻沒有起身。以他現在的功力,耳力已經出常人,這腳步聲聽得清晰,實則離山神廟最少還有百十步之遙。
從腳步聲聽來,這絕不是一個人,最少也有六七人。蘇拙細細分辨,聽得出其中有一人腳步甚輕,卻不是身懷武功的情形。因為這腳步聲雜亂無比,因此這人腳步輕,乃是身子輕的緣故。另外幾人的腳步聲稍稍遠些,但是沉重有力,似乎帶著點功夫。
蘇拙聽見那腳步聲越來越近,想來是奔跑之人現了這座山神廟,正向這邊而來。蘇拙心中默數,數到五十的時候,雙眼猛地一抬。正好看見廟門口衝進來一人。然而這人卻讓他有些意外。進來的是一個妙齡少女,身上衣衫有些單薄,在雨中奔跑許久,也已經濕透了。
這少女神色慌張,一頭青絲遮住了半邊面頰。即使火光昏暗,看不太清,蘇拙仍能看出來她的傾世容顏,卻又顯得有幾分青澀。她就這麼衝進了廟堂,如同一隻受驚的小鹿,慌不擇路。少女看見廟堂中的火光和火堆後的蘇拙,微微吃了一驚。
然而身後腳步聲漸緊,廟堂沒有後門,無處可逃。少女四面一看,小聲對蘇拙道:「別說你見過我!」說完,便躲到了那座泥塑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