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拙在房間中沐浴更衣,洗去一路而來的風塵,也將白日裡遭遇的驚險,一一洗去。軀體的清爽,往往也能讓思維變得清爽一些。
蘇拙長出了一口氣,將房門大開,坐在屋中,看院中花鳥繁盛。一片祥和的景象,但這其中隱藏了多少暗流涌動,就算是蘇拙,也猜之不透。
蘇拙就這麼一直坐著,偶爾自言自語一番,卻沒有人能聽懂他在說什麼。眼看著天色漸晚,西下的日光已經被院牆擋在了外面。他這才感覺到腹中飢餓。
蘇拙自語道:「但願吃個晚飯的功夫,不要再遇到一次謀殺才好!」
於是他起身,準備出門。就在這時,「錚錚」兩聲古琴聲傳來。聲音縹緲,雖是這座宅院裡傳來的,距離卻也不近。這兩聲琴音,來得突兀,像是有人隨手撥弄。不過單從這兩聲聽來,便可知道,最起碼這張琴乃是不世出的名琴。
這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城,也藏有如此寶物麼?蘇拙心中暗想,腳下不由得停住了。
接著果然便聽到琴聲悠揚而起。琴曲古樸,彈得乃是樂府古曲短歌行。這曲子最有名的,莫過於三國時期,梟雄曹操橫槊賦詩。獨立寒江,指點千軍。也只有如此英雄,才能作得出這樣的詩。
蘇拙忍不住輕聲吟了兩句:「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
他不由得又想起師父曾對他講過的曹操的另一個典故。據說當年曹操與劉備兩位梟雄,曾經青梅煮酒,數盡天下英雄。把天下風流人物談論於股掌之間,此等氣度,常人難及。
如今會彈這樣古樸曲子的人,已經不多。蘇拙沒想到會在這不起眼的宅院裡聽到這樣的琴曲,更驚訝的是,這地方居然還住著一個如此風雅的人。
琴聲裊裊,曲調貌似隨性,卻韻律儼然。琴聲似低訴,似高吟。在這幽靜的院落中,更顯清幽高遠。琴是上品,彈琴的人更不是凡人!
聞弦知音,識曲知人。蘇拙忽然對這彈琴的人,起了無比的興趣。往往從一個人的詩文、曲調中,可以看出他的胸懷和情思。而江湖上能彈出這樣的曲調的人,並不會很多。
蘇拙在心中想道:要說生平所遇到的人,風度第一,當屬禪僧無我。然而無我風流、心胸雖屬於上等人,但入世太深。所謀者大,思慮者廣,絕不會在琴技上有這等造詣。
其次便是自己已經故去的師父,鬼隱老人風從歸。這也是自己生平最為敬佩的人,即使兩人曾經勢同水火,不共戴天。
想起先師,蘇拙有些黯然。若不是自己以死設計,讓衛潛與師父自相殘殺,師父也不會慘死人手。若是鬼隱還在世,蘇拙幾乎就要以為這曲子是他彈奏的了。或許這世上唯有經歷過紅塵萬丈又隱居多年的鬼隱,才能有如此瀟灑又厚重的胸臆吧!
再往下數,天下算得英雄二字的,當是周青蓮和衛潛。周青蓮心性淳樸,逍遙世外,與世無爭。若他彈琴,縹緲有餘,霸氣不足,絕不可能有這曲子中的意境。
要說衛潛也算一代梟雄,算得上當代的曹操。大惡之人,必有其不俗之處。然而衛潛卻不如曹操知曉進退,野心太大,竟想當皇帝,終究顯得胸懷小了。
其餘的如凌霜、衛秀等人,都可算奇人。然而終究因為年輕,無法彈出這曲子中的真意。
片刻之間,蘇拙已經將自己認識的英雄人物,都數了一遍,卻沒有發現真正能彈出這樣曲調的人。他也知道,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想不到這小城裡,竟是藏龍臥虎。
他正胡思亂想著,琴聲已歇。蘇拙意猶未盡,忽然十分想見這彈琴之人。遇到如此高人,不去見一見,總歸是生平的憾事!
於是蘇拙抬腳出門,剛出門口,忽然看見三個熟悉的身影走進了月門。當先一人邊走邊道:「馬大哥,你說這琴聲有什麼好,我怎麼聽不出來?你又幹嘛非要來找那彈琴的人?」
說話的漢子膚色黝黑,正是在浙東偶遇的牛漢。與他秤不離砣的侯前嗤笑道:「人家彈出來的音樂,在憨牛耳中,還不如街上的叫賣聲。這就叫對牛彈琴!」
牛漢冷哼一聲,道:「我看你瘦猴兒也不過是妝模作樣,你能聽得懂別人彈琴,那太陽就打西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