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那年,爺爺把我叫去,鄭重其事地給了我兩個選擇。
一是接下他的堂口,在家當一個出馬先生,度世救人,廣積功德。
二是老老實實去上學,以後走自己的路,再也不要回家。
當時我並不明白,爺爺說這番話的意思,於是毫不猶豫就選擇了上學這條路。
爺爺雖然是十里八鄉有名的出馬先生,多年來治病救人,大家對他老人家都很敬重,但是,我並不想做這個行當。
就連爺爺也曾經說過,出馬行道需謹慎,且做這行的人多半要絕一門,不是孤寡就是命短,死後也容易無法投胎。
其實最主要的一點是,我壓根不想再回那個家。
我叫沈南,三歲時候就沒了媽,現在跟我爸過日子那個女人,是我的後媽。
人都說有了後媽就有後爹,這句話真是半點不假,雖然有我爺爺在,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麼樣,但鬼才知道,我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
毫不誇張的說,從小學五年級之後的學費,都是爺爺偷偷塞給我的,如果按照他們的意願,恐怕我十四歲那年就被送去修車行當學徒了。
大學三年,我從來沒回過家,一直利用業餘時間打零工,想著多攢些錢,畢業了拿回去孝敬爺爺。
結果有一天做小時工,到了後半夜才下班,第二天一覺睡過了頭,趕到教室的時候已經遲到了十分鐘。
這節是許西老師的課,她今年才二十多歲,長得漂亮,性格又好,而且她的課很有趣,但凡是她的課,幾乎沒有遲到和曠課的。
所以她也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如果在她的課遲到了,就要主動表演一個節目。
那天我到了教室,下面傳來一片鬨笑聲,紛紛嚷著讓我表演節目。
尤其一個叫周聰的男生,平時就仗著家裡有幾個臭錢,在班級里耀武揚威,前幾天還因為我推門進教室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班花楊曉鷗的胸,對我一直沒有好臉色。
在他眼裡,班級里長得好看的女生,都得是他的。
這一次,他擺明了想要看我的熱鬧,數他喊的最歡!但我從小到大都是在忍氣吞聲中度過的,哪有什麼才藝,唱歌五音不全,跳舞四肢不靈,平時在學校也屬於毫無存在感那種人。
就連今天同學們起鬨,我也明白,他們只是想要耍戲我,用來取悅許西老師。
見我站在旁邊一臉尷尬,許西老師便對大家說要不今天算了,下次再讓他一起表演。
對於老師的好意,那些傢伙卻並不買賬,班花楊曉鷗坐在那裡,也是一副看熱鬧的態度,存心想讓我出醜。
其實我一直很喜歡楊曉鷗,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人家,大學這幾年,我跟她說過的話一共也不超過十句。
上次無意中碰了人家胸,她當場就發作了,指著我的鼻子一頓臭罵,在她的煽動下,全班都開始排斥我,搞的我好像是個猥瑣老色批。
見她冷眼旁觀,其他人又幸災樂禍,一直很內向靦腆的我,終於鼓起勇氣,走上了講台。
「我家是東北的,今天我就給大家唱上一段神調吧。
」台下安靜了那麼一瞬,隨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神調那不就是二人轉嗎!」這一下子,周圍的鬨笑聲更嚴重了,大家笑的前仰後合,周聰拍著桌子,鼻涕泡都樂出來了。
我沒有搭理他們,臉一沉,就用手輕輕拍著講桌,慢慢找著鼓點的感覺。
我雖然不會唱歌,但我爺爺是出馬先生,從小我就跟在他身邊混,早就聽慣了各種出馬神調,也沒少跟著練習敲鼓。
台下鬨笑陣陣,我則是認真地敲打鼓點。
慢慢的,這鼓點聲越來越響,節奏越來越好,周圍的吵鬧鬨笑聲也漸漸安靜了,每個人都好奇地睜大眼睛看著我就連許西老師,也是一臉驚嘆,全神貫注地等待著我的表演。
要唱好神調,鼓點一定要打得好。
爺爺曾經對我說過,打鼓請神,其實唱詞是次要的,無論唱什麼,只要好聽順耳就行,關鍵是鼓點,一定要合規矩,有章法。
很多時候,一個出馬先生能不能請下神來,就看鼓打的好不好。
我不斷敲著講桌,終於找到了敲鼓的感覺。
那鼓點時快時慢,時輕時重,時而如輕聲細語,時而又如疾風驟雨。
又過了一會,見台下的同學們都被我吸引了注意力,於是我便一張嘴,開始唱詞。
「哎……日落西山哎……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上了鎖閂,大路斷了行車輛,小路斷了行人難,喜鵲老鴰奔大樹,家雀蒲哥奔了房檐,那十家上了九家鎖,只有一家門沒關,揚鞭打鼓,我請神仙來哎嗨哎嗨呦啊……」說也奇怪,平時唱歌跑調的我,唱起這神調倒是順溜得很,每一句都在調上,而且字正腔圓,味道十足。
「……左手拿起文王鼓,右手拿起趕將鞭,老仙啊,這面鼓不一般,咱們擊起文王鼓,響三響,顛三顛,上打三皇套日月,下打地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