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到站了。
那輛在環線上兜兜轉轉了太久的列車終於進站了,它緩緩地停下了車,車廂門無聲劃開。
路明非站在車廂門口沒有下車,而是扶著車門邊有點惘然。
那些記憶,沉睡在夢中的,那個折射斑斕色彩的泡沫中的記憶,都在如潮水般消退不,並非消退,而是模糊。
【哥哥,在你回到現實後,你會感受到記憶上的衰退,那是正常的現象。這一年多的時間裡,那些瑣屑的,龐雜的記憶我會幫你洗清掉,一場夢,就該有一場夢的模樣,大夢初醒,不需要緬懷,也不需要惋惜,振作起精神向前走就好了。】
路鳴澤在最後說的那些話正在應驗,路明非腦子裡大片的記憶被一次次地沖刷,原本清晰的一副照片在不斷地刮撓下,大面積地出現裂痕、白褶,唯獨一些關鍵信息的節點被保留了下來,如剪輯一般湊在一起,硬要說的話算是一個別開生面的.CG迴廊?
路明非張開嘴發出了乾嘔的聲音,但卻什麼東西都沒吐出來,這種感覺實在是讓他噁心至極卻無可奈何。
他知道這是必要的舉動,那些夢中的記憶越是模糊,他的在進入夢境以前的記憶就越是清晰,小魔鬼的手段依舊不講道理和神奇,他每一次回憶都會發現那灰暗的記憶海了,大部分的區塊在糜爛、風化,唯獨被挑選中的那些鮮艷色彩的部分惹眼突兀。
那些都是路鳴澤認為夢境中對於路明非有用的「記憶」,午夜與楚子航的對話,安鉑館與奇蘭的對話,安鉑館與零的對話,以及一場場發生過的戰鬥,再度回憶時只能記起這些鮮明的部分來。
路明非努力地拍著後腦勺意圖加速這個過程,這種刪減記憶的方式簡直讓人恐怖,每一次主動回憶都會發現自己在遺忘,還不如讓他一覺睡醒直接全忘了得了。
但他知道,只有這樣是最好的辦法,保留有用的,祛除無用的,最大化地利用起夢境裡那不知真假的一年多的時光,汲取精華的同時又不會影響到現實。
忍耐了足足十分鐘,路明非腦海中那部分記憶才逐漸開始定型,最後組成了一塊斑斕,但卻殘缺的色塊,而他也沒那個精神再去重覽一遍他的輝煌歷史。
在冗雜的記憶刪除之後,那些進入尼伯龍根之前複雜情緒,危機感,再度如潮水般襲來,把他重新帶到了一個該有的狀態里。
陳雯雯。
陳雯雯在哪裡?
她還在危險之中,那是自己的責任。
路明非強行壓下嘔吐噁心的感覺,按住額頭走出了列車,雖然眼前還是兩眼漆黑模糊的情況,但他一腳踩在地上反饋回來的觸覺瞬間讓他縮了一下,冷汗遍布全身,呼吸都緊湊了起來,同時身上快速地涌動出黑紅色的絨毛!
我操。
在還有些看不清周圍環境的情況下,路明非快速彎腰,伸手在地上撈了一把.滿手都是稀碎的煤礦渣。
路明非一巴掌甩自己臉上,瞬間清醒了,那些困擾他的記憶立刻被按壓了下去,因為他反應過來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
「路明非!」
可意外的是,在路明非差點應激得要暴血直接拉爆缸之前,前面的黑暗中,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呼喚他的名字。
叫路明非還好,如果叫的是哥哥,那麼路明非可要當場給伱表演撒潑打滾了。
只不過這個聲音.
路明非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但沒曾想用的是那隻撈礦渣的手揉的,導致煤灰進了眼睛火辣辣的疼,他「嗷」的一聲捂住雙眼,聽見前面傳來了腳步聲,喊自己名字的人已經走到了他的跟前。
他抬頭努力睜大流淚的眼睛看著面前模糊的人影,努力湊近想看更清楚一點,然後被對方伸手按住了臉頰往後推示意保持距離,「.見了我有這麼感動麼?看清楚點,我又不是陳雯雯。」
「你蘇曉嬙?哦不對,蘇曉檣?」眼淚沖刷掉了眼裡的灰塵,路明非終於看清了面前的人是誰,那是渾身髒兮兮,全是傷口的小天女,站在煤渣地中一隻手摁著自己的臉,上半身往後仰著拉開距離。
對的,蘇曉檣,他一直以來都是和蘇曉檣一起行動的,她當然應該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