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惠的臉僵了僵,使勁擠出來一絲笑意:「多謝尊駕。我也只是好奇罷了!」
那漢子嘆道:「說起來這孩子也是時運不濟,堂堂正正的龍子鳳孫,先帝的皇長孫,多尊貴的身份!生下來先是大周沒了,他皇爺爺也賓天了,太廟都被人給占了,也不知這皇家玉牒他還上不上的去?」
裴敏中看了一眼宣惠灰敗的臉色,便連連給她夾菜,催她快吃。
宣惠一口一口地喝著奶白色的魚湯,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前世高宗也是單名一個「濯」字,與楊雲舒生的這個孩子一樣的名字。
他雖然是宮變上位,卻是一代英主,不然也得不了高宗這個廟號。若今生仍然是他,後周朝便有五十年的太平盛世。可他年少時必然很苦,雖然史書上沒有記載,但從他後來對待王家人的手段就可見一斑。
吃完飯,宣惠原本想要逛廟會的興致也歇了,幾個人便回到了船上。裴敏中向船家借來爐子和茶壺,又找來些紅棗和薑片,煮好了遞給宣惠:「這裡也找不到好茶葉,喝點薑湯驅驅寒吧。」
宣惠默默地接過,將杯子捧在手裡,喝了一口下去,覺得五臟六腑都舒展開了。
「安王拒絕了王錦堂的提議,現在能借得著力的只有福健都指揮使汪渠江了。我吩咐了戎真去收拾行裝,讓他等下就啟程去福健,給許盛帶話把成國公府的三萬親兵帶到徐州救急。我再給汪渠江寫封信,或許他能答應援手。」
「不可!」宣惠急促地說道。
裴敏中有些詫異,問道:「阿姝,你……可曾見過汪渠江?」
宣惠心中十分懊惱剛剛太莽撞了,她想了想,才開口道:「我不曾見過他。只是汪渠江態度不明,我們不能單單指望著他。即便他答應了派兵來救,福健山水迢迢,只怕三哥等不得那麼久。」
可事實上是,她知道汪渠江一定不會答應。前世汪渠江與王錦堂一樣,乃當世梟雄。王錦堂自知天下人多數認定的還是皇族梁氏,所以只做挾天子以令天下的把戲。
可汪渠江卻是個信奉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人,一心只想稱霸一方。前世他趁梁瓚、裴敏中在外帶兵,率部眾突襲金陵,是個喜歡背後捅人刀子的奸猾小人。
裴敏中猶疑道:「若說便捷,自然是地處湖廣的王錦堂。可安王與他已經談崩,怕沒什麼迴轉的餘地了。」
宣惠望著爐子裡冒出來的歡躍的火苗,定定地出神,半晌才說道:「這一切不過是江湖傳言,許是有七八分真,然而未必沒有迴旋的餘地。你且讓戎真去福健帶著親兵北上,咱們去武昌府會會王錦堂!」
一盞茶的工夫後,裴戎真進來回稟說自己可以出發了,宣惠二人叮囑了幾句,便起身送他出門。
下船時,裴戎真兩隻眼睛一直看著沅湘,沅湘兩隻眼睛一直看著腳尖。裴敏中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說道:「快去吧!早建功勳,給人家掙一套鳳冠霞帔回來,我才好開口給你提親啊!」
裴戎真登時笑容滿面,給裴敏中二人行了禮,便轉身離去。
這時沅湘才抬起頭來,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和被高高吹起的披風,悵然若失。
船上的日子平淡也無味,匆匆六七日過去,正是正月十五。這一日天氣晴冷,到了晚上一輪滿月明晃晃地掛在天上。
裴敏中敲門叫了宣惠出來看月亮,兩人倚著甲板邊上的欄杆,他依舊將宣惠嚴嚴實實地裹在自己的大氅里。
「今年的元宵節卻連一碗元宵也沒讓你吃上。」他歉意地對宣惠笑道。
宣惠看著江面上月亮灑下的一片光亮,內心覺得溫暖而平和。「都是三哥不好,讓你覺得我是個貪嘴的人。」
裴敏中笑道:「我不是覺得你貪嘴,而是想對你好,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搜羅來給你,討你喜歡。我現在才有些明白周幽王的心思,若得美人一笑,當真是天下樂事,烽火戲諸侯又如何?」
宣惠轉過身來,背靠著欄杆,伸手颳了刮他的鼻子:「古往今來那麼多賢人你不去比,偏要比什麼周幽王。你願意當幽王,我可不願意當褒姒。我呀,要做平陽公主那樣的女人。」
這時,從甲板那頭走過來一個人,他不住地看兩人,臉上有些詫異又有些鄙夷。裴敏中有些生氣,拿眼睛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