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是一個晴日,半邊凸月露出了臉,掛在西邊天空,冷冷輕輕的。
酒樓里宴席仍然在繼續,燈火通明,琴聲婉轉悠揚,在夜空之中飄蕩了開去。徐玫站在露台欄杆,眺望黑沉沉的寂靜小城,不覺熱鬧,反而更覺淒涼。
「玫小姐在賞月?」
「賀公子怎麼出來了?」徐玫微微點頭,禮貌問道。
來的是賀鳴,乃是山西賀家出身。賀家主要做的是藥材生意。只是最近這些年看天下形勢,賀家的家主老爺子也早早注意囤積了一些糧食——
亂世一起,糧食才是最重要的東西。藥材布料什麼的,都是其次。
原本徐立前並沒有邀請賀家。是徐立行提醒徐立前,說大災之後防疫也很重要,藥材肯定也是需要的,又恰逢賀家的老爺子人在松江,所以也受到了邀請。而就在方才宴席之前,賀家反而比其他糧商更先表態說,願意勻出一萬斤大米來,表示對徐立前善行的擁戴之意。若是再需要藥材,只要不虧太多,賀家也願意盡一臂之力。
這樣的表態,無疑是開了個好頭。
所以,這一場宴會,已然成功了。之所以裡面還在熱熱鬧鬧的,那是因為,大家都是商人,做的不止是一樣兩樣的生意,聚在一起的話,彼此能商談合作的機會。有徐家人主持,氣氛肯定很好的。
賀鳴淡笑道:「不怕玫小姐笑話,本人有些不勝酒力,宴會久了有些氣悶,是以才出來透一透氣。」
賀鳴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風度翩翩氣質不凡,身上有讀書人的儒雅,又有幾分衣食無憂養出來的富貴之氣,且此時站在徐玫身邊之時,又仿佛有暗暗的藥材特有的乾燥清爽又微微苦澀的味道散發出來,讓他有了獨特的魅力,讓人印象深刻。
「賀公子懂醫?」徐玫問道。
「只是家學淵源,對藥材算是比較了解而已。」賀鳴十分謙遜,道:「並不敢真正替人看診的。」言語之中,似乎透著一種敬畏之意。
「為什麼呢?」徐玫似乎好奇。
「生命沉重,若無十分把握,那是草菅人命。」賀鳴慎重地道。
「賀公子如此心懷慈善,讓人敬佩。」徐玫微微行禮,道:「倒是我言辭有些放肆了。」她與賀鳴並不熟,一直追問人家個人私事,實在有些不妥的。
「玫小姐是心思單純。」賀鳴道。
夜風很涼。
大麥走過來,給徐玫送了披風。
在徐玫穿戴披風之時,賀鳴轉過了身體避開,十分有涵養。
徐玫伸手拽了一下披風,繼續看著夜色,沒有開口。
賀鳴再次轉身回頭,一同看向黑夜,輕聲開口道:「玫小姐到過很多地方嗎?」
徐玫搖搖頭。她去過的地方實在不算多。
「這幾年,我倒是跟著家族商隊,走過了一些地方。」賀鳴微微感嘆道:「江南的百姓,無論怎麼樣,比起許多窮山惡水之地,活的其實還算是輕鬆容易的。當然,在天災面前,人力總是渺小,也是無可奈何。」
「是吧。」徐玫隨口應了一句,顯然沒有談話的心思。
賀鳴倒也識趣,很快藉口與徐玫別過,回到了宴席上。
因為為的是救災,雖然有絲竹之音,但宴席總歸是不便太過熱鬧奢靡,又過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徐玫走進大廳,就看到徐立前正與一名面相略顯普通的青年交談。
「玫兒,這位是陸伯堅陸大哥。」徐立前向著徐玫招手,笑著委婉介紹道:「陸大哥之前去過徐家,同清姐姐是見過的。」
「啊,你就是陸伯堅嗎?」徐玫一邊行禮,一邊好奇打量這這個長相不算出眾的青年,見他神色清朗,謙遜溫和,於是對於這個將要迎娶徐清的青年人第一印象很不錯,笑著道:「我是徐玫,見過陸大哥。」
「陸大哥什麼時候再去姑蘇?」徐玫問道。
陸伯堅面色微紅,卻也還算大方,道:「新年前臘月里會有幾個好日子,陸家屆時會再入徐家行禮下聘。只希望沒有失禮。」
關於陸伯堅和徐清的婚事,兩家已經有了口頭上的約定。程序要一步一步走,但最近天時不好,是以拖沓了這一段日子。但怎麼也不會拖到明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