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身微微一晃,桃喜挑簾看時,車轅前頭兩匹通體渾黑的烏驪馬已是在隨人的驅使下停駐了蹄腳。
「姨娘,到了。」歲冬先一步跨下馬車,指點著門上人將物件行李都搬去了院中,這才回過身來扶桃喜下車,卻見她猶自愣怔著坐了廂裡頭一動不動,便問道:「您這是怎麼了?身子不受用嗎?」
桃喜搖了搖頭沒有說話,扶著歲冬的肩胛從車上踏下來,不防著剛好踏在了舊傷處,竟是疼得直抽冷氣。「我沒事……」她見跟從的家人們紛紛停了步子注目來看,不由得面上一紅,忍著痛邁進了門裡,已是忙忙然的隨了歲冬朝自家院落的方向行去,「咱們進去吧……」
二旬未歸,「風荷凌波」卻還是老樣子,白荷連連,碧葉田田,除了廊下那一溜喜事過後的紅紗燈沒有及時摘掉外,其餘各處看去俱都是那般的尋常。桃喜一路從廊下走過,早有幾個粗使的婆子瞧見了她,張忙著過來跟前請了安後,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而此刻正值酉時,正是邵雲旁日裡歸家的時辰,桃喜忽覺心頭一慌,也沒太在意幾個婆子面上古怪的神情,隨口應了聲「安」,便自上了樓去,一邊問道:「少爺在院裡嗎?」
「回姨奶奶您的話,少爺不在。」一個老婆子堆起笑,回道:「這會子早晚的,怕是……怕是還在行里吧!」
「知道了。」桃喜聽了點點頭,上了樓來,一徑往邵雲的書房裡走,才發現二樓上靜極了,各房各屋都掩著門,連個端茶送水的小丫頭身影兒也不見。
「姨娘,歲冬先回您的屋裡打點一下。」書房裡沒有人,因見桃喜一回頭,面上似有支開自己之意,歲冬一笑,反倒是先開了口道:「您這一身瞧著總是不妥,見少爺倒也罷了,只一會要見的還有夫人她們,該注意著點才是。」
「好,我一會就過來。」桃喜望著邵雲那張略顯凌亂的桌案,想了想,已是踱至了跟前。他似乎好久都沒有回來過,桌上擱著的儘是些過時的刊報,桃喜一邊將幾冊書籍撂起放好,一邊回身去理刊報,卻發現有一紙信箋埋了裡頭,而她本不想看,但見顯出的一角上「桃家」二字赫然入目,心裡一震,忍不住一手抽出了看時,上頭寫著的行行句句竟是叫她一下癱坐在了椅上,三魂失了六魄。
「誰在裡頭?」……
正自失魂落魄間,乍聽門外一聲女子的問話聲,桃喜本能一驚,慌慌張張的從位上立起身來,那人已是推著虛掩的房門進來了屋裡,「桃喜姐姐?」
見是阿籽一身鵝黃夏紗秀裙配了滿鬢的珠釵立在屋當央,桃喜這才回過神來,忙一把拭了面上的淚珠兒,勉力笑道:「阿籽……許久不見了,你可好嗎?」
「好……阿籽有大少爺在,自然是好……姐姐呢?姐姐可好?」阿籽起初還怔怔的立了原地,一閃眼見桃喜手中攥著邵雲的信箋兀自面上淚光點點,不禁疑惑的踱到了她的跟前,問道:「桃喜姐姐方才瞧什麼呢?若不是這一身裝扮,阿籽還當你是玉……」說著話聲一頓,已是緊緊握住了桃喜的手,突然一臉委屈道:「姐姐,真的是你!你怎麼回來了?阿籽好想你……府裡頭的事你還不知道吧?少爺他……他納了新姨娘……」
「我知道,我都知道……」桃喜委實不忍抽開手,任由阿籽握著,卻是淒婉一笑,一口截斷了她的話道:「阿籽……你受委屈了。」
「不!阿籽不委屈,阿籽是替姐姐委屈!」阿籽詫異語著,一邊不時的看去那紙信箋,而她雖不識字,因見桃喜此刻一副黯然神傷的憔悴模樣,只不動聲色間,竟也認出了信上的內容來。「她不過長得像姐姐罷了,說到底,還不是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可大少爺卻要幫著她尋親……」邵雲在暗中打探桃喜一家下落的事,阿籽一直都是知道的,因苦於沒有結果,便不許她說與桃喜聽,直到前不久有信箋從徽州發來,想必定是這一封了,可邵雲卻仍舊三令五申的不讓吐露一字。阿籽心下奇怪,旋即一陣思量,心裡已是有了計較道:「阿籽知道姐姐也想爹娘,倒沒見少爺這般上心過,所以就自作主意了一回,求著少爺也一道幫你打聽了……姐姐不怪我才好,阿籽只是……只是心裡氣不過!」話畢,竟自眼圈兒一紅一紅的鬆了手去,像是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垂著首,直反反覆覆的攪著手中的一方帕子,又問道:「桃喜姐姐可還知道……前些個時日大
第168回 幾語撩心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