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內,不見一絲光亮……而那個冰冷的身影硬是在桌案前坐了一夜。
邵文緊抿著唇,紋絲不動的盯著微敞的窗,直到一抹天光落進眼底,才平靜的收回注視。倏忽之間,他已霍然起身,披在身上的外衫驀地落在了地上,可他卻不覺,只是急切的點亮油燈。
取過一令宣紙,只一執筆,便蘸墨疾書。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一封落滿蒼勁小楷的信箋已被署名裝封。
邵文隨手拾起落在地上的外衫,匆匆一瞥,才發現還是昨夜裡被雨澆濕的那一件。可他只一猶豫,便草草披上了身。整個晚上,繆霽藍都沒有派人來喊過他。
碧水一路小跑,卻在書房門口見到已推門而出的邵文,頓時拘謹的垂首福身,「二少爺,二少奶奶醒了,三姨太喊你過去。」
大塊青斑幾乎掩去半張臉頰,額上沁下的汗珠子,讓碧水急忙抬手拭去。二少奶奶那股子鬧騰勁,也就三姨太這般冷清性子才受得住。
邵文睨了她一眼,並未吭聲,只是揚手將信遞給了身旁的秦名,秦名即刻輕點下巴,遽步遠走。
「走!」邵文的臉色有點不好看,秦名天未亮早已來報,祠堂里里外外都圍了北洋兵,可馮青瀾明明不曾醒來,這些人又是哪兒來的?
碧水愣愣應著,卻是怎麼也趕不上二少爺的步子,只能勉強落在後頭。莫非他的心裡也是在意二少奶奶的,可為什麼在她最需要他的時候,他著急的卻是別人……而那個別人竟還是大少爺的姨娘。碧水不敢往細想,只要一細想,似乎一切都亂了套。
邵文一跨進門,便對上了馮青瀾那雙猩紅的眸子,一看這架勢,便已是發過一頓脾氣了。略帶浮腫的臉頰白如牆紙,唇上的血色盡數退卻,像是換了個人一般。她死死盯著自己,明明毫無力氣,卻硬是要支起身,那股咬牙切齒的狠勁讓人很難想像她是剛從鬼門關回來的。
「青瀾,不要這樣,二娘知道你心裡痛,可冤有頭債有主……」二姨太忙不迭的坐到床榻邊,讓青瀾靠著自己道:「產房會沖了血光災,是你大娘不讓小文進來的。你看,現在人不是來了!」
青瀾並不理睬二姨太,只是一味盯著邵文,那燃著怒火的眸光似要將他洞穿。而他沉著臉,同樣目光灼灼的與她對視。
繆霽藍不知何時已站在了邵文身邊,她不著急痕跡的扯了扯他的袖口。邵文微微垂首,迅速的瞥了一眼繆霽藍,卻見她只是面無表情的環視了下眾人,輕輕的搖了搖首。
邵文無聲一笑,心裡止不住的鄙夷。想來祠堂被圍這檔子事早已人盡所知,這幫女人許是怕引火燒身,只待掐著時間來向馮青瀾示好。他要了一杯茶,遠遠的坐了下來。
「這件事都得怪大娘管教無方,但是青瀾你放心,這個公道邵家一定還你。你還年輕,以後還會有許許多多的孩子……」李夫人被阿籽攙著,滿臉心疼和歉疚,可話未道一半卻被馮青瀾打斷。
「還?請問大娘要怎麼還?你們拿什麼還我孩子的命?」青瀾眸光一凌,直直逼向李夫人。平日裡她也煩孕中的不適,與邵文置了氣也想過不要它,可當她真的失去它時,卻是這麼的痛徹心扉。她鬧過,氣過,甚至還背叛過,可依舊無法改變自己愛邵文的心。
「這……」李夫人極力維持著面上的端莊,心下早已惝恍一片,從出事到現在她仍然沒有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自己並不是誠心要保桃喜,可她卻無論如何也得給邵雲一個交代。
一旁的阿籽,見大夫人不語,咬了咬唇角,怯怯道:「娘,桃喜姐姐還被關在祠堂里,您看是不是能先讓她出來……」
阿籽話音未落,青瀾的面上立刻變得猙獰起來。不是桃喜,邵文也不會如此待自己,不是桃喜,便不會有人知曉她的醜事,更不是桃喜,她又怎會失了孩子。桃喜,桃喜……統統都是桃喜,自己不會放過她,絕不會。
「大少奶奶,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我是絕不會放她出來的。難道你沒有聽過血債血償嗎?再說了,大娘答應邵家還我一個公道,難道她不是邵家人?難道她不該還我嗎?」馮青瀾忽然笑了,所有的嬌媚憨態似乎在一瞬間消散,心中已暗暗下了殺心,無論哪一條,她都留不得桃喜。
馮青瀾明明對了阿籽在語,卻時不時的向邵文投去挑釁的目光。
第100回 可願自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