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去後的街衢顯得奚落冷清,街邊的店鋪老闆忙著落下鋪門,沒有生意的攤小販也開始收拾起桌椅鍋勺,匆匆搬上自己的推車,只剩下零星幾人還在路邊把酒言歡。被踩踏在地的污濁彩紙,爆竹焰火殘骸連著紙屑渣布滿街頭,狼藉不堪。沿街一排排的大紅娟燈,微光昏昏,微微搖曳。有幾隻置在籠內的燭火早已燃盡,只空落落的晃著暗紅的燈身……
桃喜任由邵文牽著走,一步一心驚,不由自主的加快了腳下的頻率,原本煞白的臉絲毫沒有緩和過來。就因為看到了巷口邵雲和阿籽的身影,就讓她暫時失去了理智,衝動的跟著邵文去了罘罄山頂看煙火,先下子時早已過去了半時辰有餘,而他們離邵府還有一段路程,她不敢去想後面的情況。
邵文並未選原路返回,而是抄了一條偏遠的路。眼見府邸離他們越來越近,桃喜心跳的突突直響,她忽然停住了腳步,「等等……我想我們還是各自回去比較好,至於去了哪裡,我還沒想好。」
邵文知桃喜心中所想,挑嘴無聲一笑,「你以為他們會傻傻的站在街上等你,還是去滿城的找你?可笑。」見她一直盯著被自己握著的手,邵文反而將手指交織進她柔軟的指縫間,緊緊扣住。今日,她的心讓他更加洞悉透徹,可邵文仍然沒有把握預知下一秒又會如何變幻,況且自己也絕不是一個只滿足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
桃喜看著邵文修長的手指和泛白的骨結,漸漸失神。她耷拉的手若是收攏,那便是兩情相悅,若是繼續一動不動,那就是姑息,但若掙扎甩開,才是真正的割斷前緣……心中泛起濃重的鄙夷,潛意識裡,她竟一直放任著自己那早該磨滅的情仇,偏偏這种放任卻帶著一股強大的力量,讓她沒有辦法果決。
邵文見桃喜忡怔的神情,繼續道:「你忘了嗎?大哥現在身邊多了個阿籽,或許人家早已高床暖枕,佳人在懷。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後悔!」他的語氣里透著深深的嘲諷。
桃喜整個人裹在邵文黑色的披風內,這讓她露在外面的臉看上去更加蒼白。原本若有所思的桃喜,聽到他說的話,詫異張惶的抬起頭來,她抖動了幾下唇,想開口說什麼,又深深的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整個人如在寒冬中蕭瑟戰慄的一簇脆弱花枝……
邵文頓覺自己的話過了,歉疚的別開眼去,「走吧,我已經想好了,你就照我的說……」見桃喜依舊期期艾艾的樣子,邵文嘆了口氣,「至於青瀾那邊,你不用擔心。」
邵文說的話,桃喜並沒有聽清,她極力控制著自己微微發顫的身體,瞋黑的眸里涌著莫名的無望和對自己的憤懣,這就是作繭自縛。倏乎間,桃喜已無法忍受這番沉悶不停撞擊胸口的折磨,猛然抽回自己的手,朝著近在眼前的邵府跑了起來。
厚重的披風加重了身體的負擔,桃喜一邊跑著,一邊胡亂的扯著領上的絛子,卻無論如何都解不開,原來邵文給自己系了個死扣。喘出的白氣繚亂短促,冷風入口恰似如鯁在喉。
桃喜近乎瘋狂的奔跑,讓措手不及的邵文忽然感到一種恐慌,他只稍稍楞了下神,便立刻提步去追她,但桃喜卻緩緩放慢了腳步,最後徹底停了下來,她就這麼傻傻立在離巷口不遠的位置,微躬著身,大口的喘氣,再也不敢前行半步。耳邊有一個聲音不斷響起,不後悔,不後悔……她不後悔……
邵文站在她的身後,沒有說話,如果她願意這麼一直站著,那就一起吧。可不一會,桃喜還是垂著首,拖著沉重的步子,拐過巷口,徑直走向邵府大門。
檐下的八隻宮燈依舊煌煌明耀,定是到了正子時被下人們換了一批新的紅燭。府外連一個守門的從人都沒有,此時四合寂靜,萬家燈火沉熄,歡慶過後的人們已徐徐進入夢鄉,開始編織屬於各自在新一年中的美好期盼。
在朱漆銅釘大門前,桃喜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潤玉般的臉上並沒有翹首仰望天空的寂寥神情,也沒有心急火燎的焦急顧盼,有的只是一臉淡淡的平靜。他正闔著眼,坐在青石階上,一如既往的謙和。
桃喜的眼眸剎那被眼前的人所點亮,她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一步又一步,輕輕的朝邵雲走了過去。桃喜怕打擾到他,又怕眼前的他只是一個綺麗的氣泡,稍不留神,就會破碎。離的近了,如此安靜的他,讓她的心也不由自主的安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