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些事情,是沒有答案的。
就好像多年以前,整片中原,淇江兩岸,都想不通那位紫袍大國師,為何一騎當先,率領北魏鐵騎屠滅整片佛門?
一直到現在,這個問題都沒有答案。
你可以去猜,去推測,拿出無數證據,來證明你的想法是對的。
屠滅佛門為了以佛運立國?
還是說那個紫袍大國師,徹頭徹尾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忘恩負義之徒?
他一意滅佛,欺師滅祖,只是為了一己私慾,謀取北魏至高權力?
還是說他生殺萬人,佛骨立都,是為了報復佛門,斷了自己修行之路?
眾說紛紜,可爭執再激烈,也註定是徒勞無功罷了。
但有一點毋庸置疑。
他無疑是一個惡人。
這世上,善與惡的界限很清晰。
什麼算是惡人?
殺了一個無辜生命的人,就算是惡人了吧。
那麼屠滅整片佛宗的,當然是一個惡人。
十惡不赦。
所以沒有人會思考這麼一個問題:這個紫袍男人,心底究竟有沒有佛門?
在玄上宇離開淇江之時。
那位隱谷老谷主卻問了這個問題。
只可惜紫袍大國師並沒有回答,腳下劍舟連一絲停頓都不曾有。
於是老人只是沉默目送劍舟遠去。
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那襲紫袍一日不開口,就一日也不會有答案。
永遠也不會。
比所有人要多看一步,隱隱約約看到了真相的那位隱谷老谷主,心中也許有自己的答案。
那麼多答案,都不是正確答案。
洛陽的菩提樹下。
紫袍大國師靜立了許久。
他腦海中,是走馬觀花的無數畫面,從生到死,從誕生到結束,從緣起到緣滅,從混沌到混沌。
不只是隱穀穀主問過他這個問題。
太多人問過了。
玄上宇默默收攏紫袍,回想著這些畫面。
忘歸山上師父痛罵自己孽障的時候,何嘗不是在問自己?
對佛門同袍親手揮下屠刀的時候,那些人眼中的痛苦神采,又何嘗不是在問自己?
在洛陽城頭為沈紅嬰鬆開束縛,看著她一騎絕塵奔向菩提的時候。
三十二諸侯噤聲站在自己背後一字排開手持重弩的時候。
親手鬆弦,看著那一蓬鮮血濺在小師弟臉上,與他對視的時候。
他們的目光,他們的沉默,他們的恐懼。
有疑惑,有憤慨,有悲傷。
都是質問。
菩提樹下的玄上宇默默不語。
他知道自己是本尊修行了佛門三生決之後的衍物,是一個替代品。
但通明靈智之後,他有時候也會問自己。
問那個本尊。
自鎖於佛骸的那個紫袍男人,是否與自己一樣,在極盡孤獨的時候,會想到這個問題?
玄上宇搖了搖頭。
他聲音沙啞,緩緩對身邊的曹家男人道:「陛下,我是念著佛門好的。」
終於開口,解了世人的問題。
曹之軒微微一怔。
紫袍男人伸出一隻手,五指微微張開再收攏,接住一片旋轉而來的菩提葉子。
「我很小的時候,就被師父收留在忘歸山上。」
「與小師弟和小師妹一樣,我在忘歸山上修行,看那裡的流雲,讀那裡的禪法。」
「如果有可能,我也很想一直這樣下去。」
他目光放空,最終望向那株菩提樹。
看到樹下的紅髮女人怔怔出神。
紫袍大國師的髮髻早就不見,他閉上雙眼,任光雨拂過臉龐,吹動長發,聲音顫抖道:「可這世上,總是事與願違的不是嗎?」
北魏的年輕皇帝怔住。
「師父對我,是極好極好的。」
玄上宇緩緩睜開眼,神情複雜道:「只可惜若是我地下與他相見,他一定不會再對我這般好了。」
曹家男人
第一百零七章 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