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
齊梁蘭陵城。
這座南國古都籠罩在一片煙雨之中。
空中樓閣,朦朦朧朧,看不真切。
這座閣樓素日裡浮在蘭陵城上空,如今逢上雨季,煙雨繚繞,淒淒涼涼,未免顯得有些清冷。
空中樓閣象徵著齊梁至高無上的皇權。有資格入住的人極少,除了極少數帝王血脈,即便是俯首賣命的下人,也穿插在樓閣中匆匆忙忙,不留下痕跡。
偌大地方,空寂無人。五閣十三樓,共計六十五個房間,或清麗脫俗或脂粉厚重,免不了世俗一套,卻無一不裝飾得極為出眾,稱得上各有韻味。
最頂層的閣樓一間。九根金柱撐天,五爪金龍在柱上張牙舞爪,奮然昂首,欲衝破帝王世家的枷鎖。這閣間裝潢得極為大氣,屋內有一座赤珊瑚玉雕琢而成的小山,足三人高,更不可思議的,乃是層層疊疊流水從屋內蜿蜒而過,攀山岩而潺潺,順延而下,逆行而上,曲曲折折,最終繞過九隻暴怒金龍足下,流入一汪銀屏水池之中。
水聲戛然而止。
一道有些疲倦的聲音從銀屏背後傳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
蕭望背對銀屏,案上堆積文折如山。
他不去理會屏外跪伏的二人,只管埋頭閱改奏摺。
這位皇帝能夠打下齊梁這半壁江山,倚靠的不僅僅是百萬雄兵利甲,更是十六年如一日的勤懇勉勵。
日復一日的閱盡文案奏摺,是一件極為考校耐心的難事。十六年來,這位曾經氣吞萬里山河如虎的齊梁雄主不興武道,齊梁十九道武夫蟄伏之下,兵甲不發,士子大批躍出海面,皆入帝王酒斛。
便是這位齊梁陛下不知疲倦的改革,大力興文,修建文庫,納天下寒士,甚至引得北魏洛陽每一年同年七月都不得不舉辦一場士子盛宴,為洛陽士子造勢,以對抗齊梁層出不求的恐怖人傑。
儒道氣運在這位陛下手中緩緩甦醒,江南道元年被陛下滅武之後,便大興書道,本是山靈水秀、得天下鍾愛之地,如今已是齊梁諸道之中才子輩出的聖地。
銀屏外跪著兩位年輕人。
一人未來得及卸下兵甲,面上風霜之色未散。另一人則身擁簡陋布衣,面色平淡清涼。
蕭望不抬頭,只是批閱之時淡淡道:「你們要按國法處置,還是按家規責罰?」
身負兵甲的男人低下頭,沉聲道:「國法如何。家規又如何。」
「按國法,便是一人北上守門戶三年,一人西去擴疆殺蠻子。」蕭望走筆如龍,片刻不曾停,語氣卻是稍頓,道:「你們二人既然兄弟情深,誰也不願交代是誰買了黑袖殺手,便一齊領罰。」
「做帝王子弟,要吃苦中苦,才能做人上人。」蕭望停下手中筆,怔怔出神道:「有些事情,無須那麼急,要耐得住性子。」
殺人手段,往往是越加露骨越加有效。
但權謀恰恰相反,這是虛偽者的遊戲,唯有偽裝到最後,把刀真正揉到笑容里,才能一擊致命。
一身簡陋布衣的男人突然開口道:「父皇,若是選家法,又該如何處置。」
蕭望背對兩人,銀屏上映出的背影無比高大,壓得人喘不過氣。
「家法?」
他突然笑了笑。
「有種,就北去三千里,去到北魏洛陽,給我摘下那顆魏皇的人頭。」蕭望緩緩笑了笑,道:「這便是蕭家的家法,以功抵過。你要抵了這個過,便要立下足夠的功。無羨,你敢不敢?」
身著布衣的男人瞥了一眼跪在自己身邊銀甲森然的大哥,最終緩緩起身,不多一言一語。
就要動身去洛陽。
轉身途中,他突然頓了頓,回首望著銀屏上的高大身影。
「黑袖殺手是我買的。」這位身穿簡陋布衣的二皇子緩緩道:「我願意領家法懲罰,北去洛陽殺魏皇。」
「但我有自知之明。」二皇子微笑道:「我一定殺不了他,所以我也不想著去浪費力量殺他。」
那道銀屏外的男人終於轉過身子,微側半張臉,似乎在等待二皇子的後文。
「如果曹之軒這麼容易就被我殺死,說明萬里浮土的北魏實則不堪一擊,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