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家,一窩子虎狼,可是會吃人的。只要一想起黛玉日後的處境,他晚上都愁的睡不著覺。
這一日,迎春又病了,請醫服藥。賈環去看過一回,見她精神倒還好,便放了心。回到房裡,少不得搜羅些精緻玩意兒送去給她解悶。
眼看著到了這日,是伴宿之夕,寶玉賈環兄弟並沒過去,只有鳳姐周全承應,一夜中竟是燈明火彩,百般熱鬧。
天明時,賈環仍是換了素服過去,混在族中兄弟里,但見六十四名青衣請靈,前面銘旌上大書: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誥封一等寧國公冢孫婦防護內廷紫禁道御前侍衛龍禁尉享強壽賈門秦氏恭人之靈柩。方知賈蓉捐了龍禁尉了。饒是見慣兩府奢侈之狀,賈環心裡也萬想不到為了秦氏的喪禮,寧府竟特意為賈蓉捐了官兒。這事不必說,定是賈珍的主意無疑。
此時官客里送殯的,有當日與寧榮二公所合稱「八公」的鎮國公牛家、理國公柳家、齊國公陳家、治國公馬家、修國公侯家,唯有繕國公誥命亡故,他家未曾來得。余者亦有南安郡王、西寧郡王之後,並各家親友世交之小輩亦來送殯。堂客的大轎小車,家下大小車轎,連同前面各色執事、陳設、百耍,總有三四里遠。
走不幾時,便是各家路祭:東平王府、南安郡王、西寧郡王、北靜郡王。其中惟北靜郡王當年功最高,子孫至今猶襲王爵。現今北靜王水溶年未弱冠,因念兩家祖父昔日之情,故而也命設路祭,下朝後又親自過來。如今正落轎棚前,手下各官擁侍兩旁。
寧府開路傳事人當頭看見,忙回去報與賈珍等人。賈珍急命前面停住了,同賈赦賈政三人迎上前去。不知雙方如何應答,不多時就見賈政從前頭回來,急命寶玉脫去孝服,帶去前頭與水溶相見。賈環穩站著,虛合著眼,八風不動,只支楞著一雙耳朵聽著動靜。
過不多時,前頭掩樂停音,過完了殯,賈珍等又回去請水溶回輿。賈環只跟著父兄走著,不知幾時出了城,鳳姐兒命小廝來喚寶玉。寶玉只得去了。一時有人來請更衣,只鳳姐兒帶著寶玉去了,邢、王二夫人並不去。賈環也不去。
到了鐵檻寺,另演佛事,重設香壇,安靈於內殿偏室之內。眾親友也有擾飯的,也有不吃飯的,一起一起的,直至晌午方散盡了。這一應款待之事俱與賈環無涉。他用了一頓粗茶淡飯,便隨父母人等回城。王夫人還要帶了寶玉去,寶玉好容易到了郊外,正新鮮著,哪裡肯回去,只要跟著鳳姐兒住。王夫人拗他不過,只得由他去了,將人交與了鳳姐就走了。
回家不幾日,賈政便叫了賈環去說:「家裡的事一連一樁,倒耽誤了你了。如今與你收拾包裹去金陵,千萬仔細著,別誤了功課。你要進國子監,錢也給你備好了,人也給你招呼過了,便是一時失手考不上,多出兩個錢也不妨,但要叫我知道你不學好兒,自誤了功課,我就是把銀子扔進了水裡聽個響兒,也不給你白使,聽見了沒有!」賈環連連應著,見賈政更無別話,便退了出去,回房叫丫頭打點包裹不提。
一時姊妹們聽說,各遣了人來問候,寶玉雖不屑他熱心仕途,倒也沒說什麼。過不幾日,賈環拜別了祖母和父母長輩,與眾姊妹話別,便帶了桐葉寄英兩個小廝,乘舟坐船,一路往金陵而去。同行的仍是賈菖。
臨行前,薛蟠特特派了人來說,外頭路上不太平,給他薦了一位柳湘蓮同行,說是這人走南闖北,江湖經驗豐富,可幫賈環躲避禍患。賈環與他交談一回,見薛蟠說得果然不假,便正式邀請他同行。這柳湘蓮也喜賈環說話大方,行事爽快,大得己心,遂欣然應下。
相處幾日,兩人越發情意融洽,彼此大起相見恨晚之感。原來這柳湘蓮亦是世家子弟,出身理國公柳家的旁支,父母早喪,素性爽俠,不拘細事,酷好耍槍弄劍,讀書卻是不成。賈環自幼習射,準頭極佳,刀劍上卻是不能。柳湘蓮看不過去時,也教他幾招。
賈環自是極欣賞他,但閒時也自納悶,薛蟠那人浮滑,如何會結交這樣豪雄人物。若說柳湘蓮位高權重倒也罷了,他偏又是個尋常子弟。思來想去,只能歸結於過去對薛蟠的品格有些誤解罷了。
44.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