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家姊妹各有各的脾氣, 爽利如探春,自是討人喜歡的, 但對於迎春這個溫柔沉默的姐姐, 大家其實都很尊重。
她的出嫁,深深影響了賈家的年輕一輩。賈環知道得更多一些, 比如迎春婚姻的內幕,所以比起別人, 他尤為傷心。
迎春出嫁之日,他嚎啕大哭, 追著迎春的婚車不忍離開。迎春在車內亦流淚不止。寶玉兄弟等不明其意, 忙拉他回來。勸著勸著, 連寶玉亦被他感染, 眼裡不禁滴下淚來。
賈珠之子賈蘭也有十三歲了,急得跺腳,說道:「兩位叔叔,迎姑姑是出嫁了, 是喜事,何必發此悲聲,倒鬧得不像了。」
&材, 你哪裡知道,女兒出嫁,從此就不清白了……」寶玉抽抽噎噎的, 淚流滿襟, 也不知道去擦, 傷心若死。
周圍的人聽了這話,哄然而笑,快活的氣氛與賈家兄弟的悲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賈環止了泣聲,看著四周皺了皺眉,心知再這麼下去,別人就要往齷齪處想了,忙從袖中拽出帕子,按著寶玉的腦袋在他臉上亂擦,道:「二哥又犯痴病了,快醒醒罷!」
那些瞧熱鬧的閒人發出一陣噓聲,正好送嫁的隊伍也過去了,便各自散去了。
賈家的男人自回家去招待賓客吃酒。迎春是大房的女兒,論起來,賈璉和熙鳳倒是她的親哥嫂,只是這一對夫妻都是一意為己的,哪裡想得起這個苦命的妹子來。也不知是不是終於覺得不像話了,這次迎春的婚事,前後卻是鳳姐兒總攬操持的。她身上不好,前腳送了迎春出門,後腳就說頭暈,回自己家躺著去了。
依著如今的風俗,姑娘家出嫁,該有自家與親戚家的女眷添妝,如薛姨媽就添了一對鑲紅寶的金項圈,史侯家艱難,史侯夫人也咬牙拿出一隻金鐲子來。鳳姐兒身為迎春的親嫂,竟只拿了幾支花釵簪子充數,連一套頭面也沒湊齊。
嫁妝一總是走公中的帳,定額兩千,有多少錢辦多少事,一分不多。賈赦這個做老子的一分私房沒出,邢夫人向來慳吝,從來是只有進的沒有出的,更是沒有,只有賈母王夫人私下塞了她些私房。她並不得賈母歡心,想來不過五六百銀子,王夫人那裡就更少了。賈環本不想多事,憐她遇人不淑,素日裡性子軟,錢大多叫奶母霸占了去,心一軟,私下湊了八百兩銀票出來,夾在書里悄悄命人與了她。
迎春的事已完,便輪到寶玉了。賈家二公子也有十七歲,文不成武不就,卻是賈家闔府上下的寶貝,差一點兒的女孩子都入不了賈家長輩的眼。如一位攀附賈家的通判傅試,不過暴發的人家,因為家裡的妹子有幾分靈秀,竟也打起寶玉的主意來。
這樣的人家賈母王夫人兩個如何能肯?因此拖到這麼大了,挑來選去,凡親戚家的女孩子一一見過,還是林黛玉和薛寶釵最為出眾。
賈母屬意外孫女黛玉,王夫人取中外甥女寶釵,一時賈家內部暗潮洶湧,人人都知道賈母和王夫人在角力了。
但這兩個人都忘了另一個人,就是賈政。作為寶玉的親生父親,他才擁有對寶玉婚事的最終決定權。賈母和王夫人再怎麼撕,只要賈政不同意,都是白搭。相反,要是賈政為寶玉定下了婚事,哪怕女方僅是個鄉紳之女,賈母和王夫人鬧歸鬧,鬧完了還是要聽賈政的。
這就是父權、夫權、子權。封建社會的女人,無論是對地位尊崇如賈母,還是對平民家中的小女兒,都是一樣的。
三從四德,從父從夫從子,這是儒家為社會中的女人規定的秩序,夫為妻綱,和父為子綱、君為臣綱一起,構成了社會道德基石,萬事不易。除非破除封建制度,不然別想動搖三綱五常。而男尊女卑的遺毒,更是到賈環薛蟠所來的那個時代也沒有完全消除。
這日,賈環取了錢遞到吏部衙門,爭取在年前得到分配。吏部的人倒還懂得收錢辦事的道理,收了錢,便放出話來,衙門封衙前必辦妥他的事。忙到日頭偏西才回去,一進二門,就有人過來傳話,說老爺叫他。
賈政仍是在外書房裡,身邊卻沒了那一堆清客幫閒。很和氣地叫賈環坐,賈環的屁股剛沾上椅子,他立刻就放了個雷。
&爺說什麼?!」賈環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他說過願娶黛玉為妻的話,但那更多的是頑笑成分,並不是他真對這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