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盈燭淚因誰泣,點點花愁為我嗔。自是小鬟嬌懶慣,擁衾不耐笑言頻。
那同窗揣摩著賈環的神色,探問道:「如何,還能入得眼麼?」賈環便答道:「才情是盡有的,只是未免,太過,」他壓低了聲音,「春情騷動了些。」這人聽了,拍腿道:「誰說不是呢!還是你看得准。」又笑道:「不瞞你說,這是尊兄之作。」賈環一時愕然,驚笑道:「既是我兄長的筆墨,如何會流落出來?」那人笑道:「想來是不知哪一個閒人做下的好事。賈三,你兄長之才,我甚是仰慕。有空兒你得給我引見引見。」賈環含糊應了。
晌午回家,衣裳還沒換得,就聽見說賈赦身上不好,又過去探望賈赦。賈赦並無大病,不過是偶感風寒。賈環略坐了一坐,仍回去了。睡了一覺起來,就覺懶懶的,不愛動彈。霽月坐在他身邊,推他道:「有日子沒家來了,好容易回來,找姐姐妹妹的說說話兒也好,又一個人悶著。如今園子裡可好了。」賈環聽她這麼說,只得穿了鞋往園子裡來。
一路上清石白水,綠柳垂枝,奼紫嫣紅的花兒點綴出滿目盛景。他沿著沁芳橋過去,進了瀟湘館,只見翠竹生涼,掩映著一條甬路,紫鵑正在門前做針線呢。他過去問道:「林姐姐可在家麼?」紫鵑聽見這一聲,抬頭一見是他,忙放下活計起身道:「三爺回來了?姑娘不在家,往園子裡逛去了。」賈環便道:「既然這樣,我就找她去。」辭別了紫鵑出來。
不知轉過了幾座假山,走過了幾處景致,遠遠的但見山石子上坐著一個人在百~萬\小!說,形容很像黛玉。身子被枝葉擋了大半。他轉了兩步,細一看,果然是黛玉,一身白綾裙子,霞色衫子,身邊倚著花鋤,正認真地翻書呢。
他有心嚇唬人,便輕手輕腳的走到黛玉身後,冷不丁伸手捂她眼睛。黛玉噯喲一聲,叫道:「是哪個促狹鬼兒?還不快放了我!」賈環這才笑嘻嘻的把手放開,要去拿她的書:「這是什麼?我看看。」黛玉忙把書往身後一背,道:「沒有什麼。」這一下更叫賈環起了疑,笑道:「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趁早拿出來我看看,好多著呢!」打了個花胡哨,將那書拿來瞧了,卻是一冊《西廂記》。黛玉在旁道:「這真真是好書呢,雖不合道學,難得是『意切情真』四字。」賈環面上不顯,將書冊擲回,笑道:「這算什麼,這樣的書,我那裡好有一二十冊。你若愛這個,只管拿來看就是了。」黛玉笑道:「原來與我是一般的人,倒把我好唬。」
說著,姐弟兩個起來,往探春處說話。探春住了秋爽齋,三間大屋子不曾隔斷,十分闊朗。這一點上,賈環的審美觀與探春是一致的。
三人說得投機,至晚飯時,索性叫丫頭們把黛玉賈環的飯一併領了過來。飯畢正說著話解悶呢,蕊書走來說:「有個很要緊的字帖兒等著爺回。」賈環便起身走了。
回了房,蕊書才稟道:「爺恕罪,並沒有什麼字帖兒,實是小吉祥兒過來有事。」這小吉祥兒卻是趙姨娘的丫頭。他心裡砰的一跳,追問道:「可是姨娘那裡有事?」蕊書道:「我還沒及得上細問呢,不過確是姨娘的事沒錯兒。我去帶她進來,叫她親自和爺說罷。」說完果然出去,帶進一個小丫頭來。這丫頭極小極瘦,不過十歲左右,看著還是一團孩氣,進來就要跪下給賈環叩頭。賈環忙叫蕊書扶起她來,向她詢問細況。那小吉祥兒便說道:「今日馬道婆來了,不知與姨奶奶說了什麼,姨奶奶就開了箱子與她錢。單婆子還出去寫了個契,我媽看見了,說與我。」
這馬道婆是個神婆,靠行走高門大戶,騙女眷的錢過活。王夫人還叫寶玉認了她做記名乾娘,每年使的香火錢燈油錢不少。賈環也聽過她的名聲,一聽趙姨娘和她攪在一塊兒,哪還能有不明白的?當下咬牙,問小吉祥兒:「那婆子還在不在?」小吉祥兒道:「我過來時還在的。」賈環便急往趙姨娘處去了。
趙姨娘處正閉著門呢,賈環一腳踢開門,大喝道:「別走了這賊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