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被擼了一個淨的四老虎跟他的拉巴襠兄弟當了兵,實在在的窩囊中實實在在的想著鹹魚要翻身,使上吃奶的勁兒跟蹤上公安隊,然後報告給了龜田,演場受傷大戲換功勞。
四老虎被撤了司令,成了實實在在的一個腿子兵,跟著拉巴襠當了前鋒,巨大的心裡落差搞得他寢食難安,睜著眼都做春秋大夢夢著自己咋樣子鹹魚大翻身。想翻身的最關鍵就是重新獲得龜田的青睞,而龜田的青睞,四老虎鐵定地認為自己建功勞,比下去他的二哥白眼狼那個二龜孫,於是他在掃蕩中跑得像兔子,他知道龜田最想要的就是八路軍的公安隊,一心就想著撈筐公安隊的大魚給龜田。
老小子確實有幾個壞點子,他想起來了那個讓公安隊端掉炮樓被公安隊綁走的外號叫爛腚眼的大侄子。
四老虎從一個被釋放的漢奸口裡知道了大侄子現在在公安隊的審訊股手裡,在裡面說是表現的還不錯,八路,正想著近日裡釋放他。
那時候的公安局大都有一個審訊股,審訊股不是作戰部隊,是勤務單位,專管抓獲的漢奸的審理和管理,他們帶著俘虜,不像那些機動隊,走的不快,是塊好捏的軟柿子。
四老虎從那個漢奸口裡還掏出審訊股就在嘉祥縣的青口灣一帶活動,於是就讓拉巴襠脫離二熊司令的指揮,讓全隊的匪伙兒全都裝扮成要飯的花子,灑遍青山灣,滿坡地里翻坷拉,每個人都拿著自己八輩兒祖宗罵大誓,非要找到這幫子公安隊。
四老虎脫下皮大衣,穿上要飯的花子的爛棉襖,再提上要飯的籃子和拉上要飯棍,再把打「蓮花落」的樂板子一拿,竟然覺出了那種久違了的渾身舒坦和愜意,就好像野種孩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親爹和祖墳,想半天才知道,原來叫花子和殺豬的都是下九流,同根兒同種,容易混進去。
這一日晌午頭,四老虎穿著上下開花的棉襖棉褲,臉上搽上灰土,真箇要飯似的進了豐家莊。
豐家莊是嘉祥縣平原上的一個小村莊,散落著三十多戶人家,高粱砍去,顯得像只禿尾巴雞。好在莊前莊後的火柿子,還沒來得及摘,掛在只剩干枝的黑黝黝的樹枝上,紅紅的,艷艷的,好歹妝得村子有點生機。
四老虎走到村中間的一個高門台前,四下里望望,再看一眼拉巴襠,拉巴襠點點頭,走上近前,先提提褲襠,才小聲地說話,「二崴子說的是這家,昨黑兒間,進來好多人,還有一半是用繩子拴著的,估摸著,現在都睡著呢。」
四老虎抬開了花的爛襖袖子,擦一下鼻子水,徑直上了台階,在門口站下,右手一揚,打起快板,唱起來了「蓮花落」:
要要要,俺要挨著要 ,
俺挨家挨戶唱兩套 ,
要拜要拜挨著拜,
我拜拜人家,不拜你 ,
別說俺要飯的無道理 。
我拜拜你,不拜他,
別說要飯的不到家。
別說,聽慣了豬叫的四老虎,「蓮花落」唱得很順流,只可惜了他的嗓子,他唱了第三遍,拉巴襠伸出老鱉頭地往裡面瞧八次,才出來一個老頭,老頭腫著眼泡,滿臉的愁和哭,嘟著嘴地一邊扎著黑腰帶一邊趕他們這伙子叫花子往外走。
四老虎看一眼老頭的黑腰帶,上面沾滿了煎餅渣,馬上明白這是攤多了的煎餅的緣故,這大冷天的不年不節地攤這麼多煎餅,只能有一樣,就是今兒他們吃飯的人很多,於是笑膜子胖臉一樂,更響更亮地唱起來「蓮花落:」
人家給,你不給,
你比人家長得賊;
人家掏,你不掏 ,
你比人家尿得高;
你老頭,尿得高,呲得遠,
要你一毛亂瞪眼;
你打算盤,合合帳,
俺老四一年能跟你要幾趟;
人老不能轉少年,
百年路過咱老四才要你五毛錢 。
這樣的唱,竟然沒把老頭唱樂了,老頭還是沉著臉往外面攆,裡面卻傳來一個男的大嗓門,「四大爺,你讓打蓮花落的進來唱的,俺爛腚眼子哥幾個好長時間沒聽過了,俺也想樂一樂。」
四老虎眼睛倏地一亮,他聽出來了,這就是他大侄子爛腚眼,爛腚眼無疑也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