閉上了眼,一邊聽,一邊想著舊事。
開元二十四年,李齊物擔任懷州刺史,舉薦了高尚。旁人只關注到了這份賞識,卻甚少意識到,是因為高尚出謀劃策,屢建功勞,才得到了賞識。
比如,天寶元年,李齊物在三門峽開漕運,棄石入河,激得水流湍怒,舟不能入。但高尚收買了吳懷實,與聖人說李齊物興修水利,惠濟於民,聖人龍顏大悅,賜貂裘一領、絹三百匹,特加銀青光祿大夫,兼鴻臚卿,賜玉尺一把,詔稱因他能幹,故有此賜。
這般一路高升,天寶三載,李齊物升至河南尹,那時便常到陸渾山莊來,高尚也相陪著來過幾次,因此宋之悌與他們相識。
當時高尚沒有結識安祿山,卻已展露出不同尋常的志氣。其人還極為敏銳,從陸渾山莊的一些異樣,發現了宋家私鑄銅幣之事,但卻沒有揭發,反而替宋家隱瞞了下來,後來還舉薦義兄高崇來幫宋家遮掩。
再過了兩三年,李齊物被貶,高尚投奔了安祿山,卻還沒有忘記當年熟悉的這些人。
這次的事,高尚把道理一點明,宋之悌就明白了是宋勉這個蠢材被薛白利用了,而他也老糊塗了,差點就被欺瞞過去。
「假道伐虢,諸公皆聽過這典故,可事情未發生之前,誰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成了虞公。昨日,薛白奪了郭家田地;今日,他清算田畝戶籍,逼你們交租稅;明日,他便要奪走你們所有的田地!」
高尚說著,激昂地揮動了拳頭,以此來刺激眾人的情緒。
但他心裡卻是很平靜。要做成事情,必須讓旁人興奮,但他卻必須保持冷靜。
另一方面,他其實很理解薛白的想法。
曾幾何時他也是這麼想的他幼時在河北生活,河北的稅賦可比河南府要重得多。且除了土地兼併,他的家鄉還有更多、更大的問題。
戰火一起,朝廷便強制徵兵;大量的胡人部落內遷,稍有管治不當就到處搶擄;他最最恨的,是一種若有若無的偏見,連河北世族到了關中以後都瞧不起他們這些河北的平民。
但那時,他也以為一切還可以治理,有一度他也想要在規矩之內以溫和的手段來改變不公,他跟著李适之試過了。
不行的,治理不了。
故而,今日高尚要除掉薛白替義兄報仇,也就是相當於扼殺掉一個曾經的自己,很簡單,簡單至極。
他沒有想什麼新的主意,他只是把這些世紳平時控制地方的做法說了一遍。
「薛白機關算盡,沒用的。諸公只需要反應過來,且齊心協力,便能讓他無計可施。偃師縣的大半田地是你們的,糧食是你們的,錢貨是你們的,連縣署里的吏員也都是出自你們的支系,他憑什麼與你們斗?」
「郭太公,你的田地、宅院都可以還給你,只有一點,勸說郭渙背叛薛白。郭渙太了解縣務了,好在他的一切都是郭家給的。」
「花錢,送女人,不惜代價收買他身邊所有人,幕僚、吏員、差役、僕人,哪怕是門房、奴婢。不願收東西的,栽贓、誣告,讓他們麻煩纏身。
「薛白現在住的宅院是誰的?收回宅院,將他趕出去。別以為這是小事,這能摧毀他的威望,打擊他的信心,還能讓我們更好地監視他。」
「我們該讓這偃師縣沒有任何他的容身之地,為他做事的人走在路上,你們都應該把路堵住,因為偃師縣連沿街的商鋪都是你們的。」
「不必捨不得花錢,把倉庫里的糧食拿出來,分發給城中百姓,毀掉他的聲譽。這些人是最愚蠢且最見利忘義的,讓他意識到連百姓都不站在他這一邊,是對他心理最大的打擊。
「我們做的都是合規矩的,該讓他像深入泥潭一樣不能自拔.…..
高尚有一瞬間的恍神,回想起過去輔佐李齊物時的經歷。他深刻明白一個官員到了地方,是絕對不可能抵抗當地世紳之力的。
聚議之後,高崇的首級與屍身也被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