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五郎一度以為大明宮那高高的宮牆遮住了薛白看世間百態的眼,但漸漸發現,是人們的偽裝使他看不到那些欲望與惡念。
比起探查宮外具體發生的事件,更難的是分辨出人心。
「今日,我以親自考校大慈恩寺所留僧侶佛法的名義見了他們。」薛白道,「實則,我藉機查實了住持不空的罪證,與元載所言基本相符。但元載的話亦不能全信,至少他給的官員名單就不太對。」
薛白至少可以確定那份常與大慈恩寺往來官員的名單里,元載把自己與其黨羽都拿掉了。
杜五郎問道:「那要怎麼辦?」
「可法辦,但不能以謀逆的罪名辦。」薛白道:「你去讓那小和尚淨言到京兆府狀告不空,就定擄賣良民的罪名。」
「為何?」
杜五郎雖然能理解薛白所說的那些,可有時腦子裡總還是繞不過彎來。
政治上的權衡利弊、步步為營,對於他而言有些太過複雜了。他的思考很簡單,比如分清善惡是非,把壞人殺掉也就是了。
面對這樣的疑惑,薛白道:「好人壞人豈是容易分辨的?他們與反對我的人糾纏在一起,盤根錯節,要殺的話,會殺得血流成河,於是會有更多人反對我,得殺更多。」
因這句話,薛白夜裡又夢到有一天自己忍不住了,提兵入宮,殺了李隆基、李琮、李亨、李之後是數不清的大唐宗室、世家大族。
一開始他很興奮,可怎麼殺都殺不完,直到長安城陷入火海。
天亮了,他也就醒了。
夢中的興奮褪去,面對現實,又是有些乏味沉悶的一天。
他告訴自己,得有耐心,要像下棋一樣做全盤考慮,再一步步落子。他現在是興復盛世的規劃者,不能再動不動就掀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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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義坊。
王縉的宅院占地廣闊,據有了坊四分之一的面積。
在這樣的地段,能建如此大宅自然是貴不可言。可世人津津樂道的反而是李林甫、王,以及楊氏的奢豪,反而很少提及王縉的富貴。
因為那些人是暴發戶,李林甫哪怕是宗室也是落魄旁支,王是庶子出身,楊氏是攀上枝頭一飛沖天,這些故事說起來總能給人一種「也許有天我也能飛黃騰達」的意趣,還有種「這種人就不配富貴」的酸味。但王縉不同,七家十姓的出身,顯赫了上千年,擁有真正的貴族風範,一切都是應得的。
楊氏姐妹、楊國忠喜歡鬥富,王縉卻根本就不需要通過高宅大院這類世俗之物來彰顯自己。世家的貴氣是一代一代的時光養出來的,不是新貴們置個大宅就能模仿的。
比如王縉的哥哥王維能買下了輞川別業,卻從不炫耀它值多少錢。才華、風度,才是多少錢都買不來的奢侈之物。
王家兄弟一向有清名,篤信佛法,素有善行,與薛白的關係也很不錯。因此,王縉萬萬沒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被懷疑。
「我密謀對付太子殿下?」
「不錯。」
坐在王縉對面的是一個年輕官員,正是由元載舉薦為官的楊炎,因表現出色,已升遷為司勛員外郎。
楊炎把一封封的供狀擺在王縉面前的桌案上,道:「證據確鑿,王尚書常年與僧人不空來往,資助頗多,不空則拿著王公的資助,暗中竄聯對殿下心懷不滿之人,陰謀顛覆。」
「並非如此。」
王縉的回答很單薄。
他這一生都是站在高處,見過的世情多,早看淡了權力富貴。因此面對這樣可怕的指責,並沒有流露出任何驚恐慌張的態度,始終是榮辱不驚。
楊炎道:「事已至此,只怕不是王尚書一句話就能推託的了。」
「殿下還未成為儲君之前,我便是河東節度使。」王縉道,「倘若我對殿下有所不滿,在河東時
第613章 激化